鸠摩罗什大师轻轻摇头,目光中满是慈悲与温和,他缓缓说道:“施主,老衲明白你心中的仇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热而浓烈。姚苌的所作所为的确罪孽深重,他残忍地杀害了你的亲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然而,仇恨就像一把双刃剑,在伤害敌人的同时,也会深深地刺痛自己的内心,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而无法自拔。
你看这世间,因仇恨而引发的战乱纷争数不胜数,多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此支离破碎,多少无辜的百姓被迫流离失所,又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消逝在仇恨的烈焰之中。当年,苻坚大帝胸怀壮志,一心想要统一天下,结束这乱世的纷争,为百姓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若一切能够顺遂,或许如今的天下早已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百姓们能够在和平的环境中安居乐业,男耕女织,享受天伦之乐。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因种种复杂的缘由发生了改变,这其中既有慕容世家为了复国而进行的谋划,也有姚苌为了称帝而滋生的野心。但这些争斗所带来的结果是什么呢?不过是让这原本有望走向安宁的天下,继续深陷战火的泥沼,百姓依旧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生活苦不堪言。
施主,你若此时杀了姚苌父子,固然能在一时之间平息你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报了血海深仇。可然后呢?姚苌一死,后秦必然会陷入内乱,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皇位,必定会展开一场残酷血腥的厮杀。到那时,关中大地将再次陷入混乱,无数无辜的百姓又将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他们或许会失去温暖的家园,或许会与亲人阴阳两隔,原本就饱经沧桑的生活将变得更加艰难困苦。而你,虽手刃仇人,但内心真的就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吗?恐怕这仇恨的阴影将永远如影随形,伴随着你,让你余生都无法释怀。”
他又将目光转向慕容轩,眼中满是期许,说道:“慕容公子,你身为慕容世家的一员,想必也希望天下能早日恢复太平,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若因为这一时的冲动,导致关中大乱,生灵涂炭,这与你心中所追求的正义与和平又有何异?慕容世家世代以兴复燕国为己任,可这兴复之路,难道要以无数百姓的鲜血为代价吗?”
林婉清沉默不语,内心却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殷切的嘱托,要她为家族报仇雪恨,让那些凶手血债血偿。那时,父亲躺在她的怀里,气息微弱,眼神中却满是坚定与不甘,断断续续地说:“清儿,为父恐怕不行了……你一定要为林家报仇,不能让我们全家白白死去……”那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历历在目。
但此刻,她又看到了鸠摩罗什大师眼中那真挚的慈悲与忧虑,听到了他对天下苍生发自内心的悲悯之言。她的心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不断争斗:一个声音说,报仇是她的使命,是她对家族的责任;另一个声音则提醒她,若杀了姚苌父子,将会引发更大的灾难,无数无辜百姓又要受苦。
此时,姚苌静静地躺在地上,身躯虚弱无力,身上的伤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依然强撑着身体,眼眸中闪烁着愤恨与不甘交织的复杂光芒。他呼吸急促而沉重,艰难地开口说道:“林婉清、慕容轩,你们有何资格义正言辞地指责我姚苌该死?其实,这世上最该死的当属慕容垂。慕容垂之所以能够重建燕国,登上皇位,完全是因为他当年穿越时空,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慕容垂原本并无帝王之命,注定一生郁郁不得志,然而,他却因内心的执念,与麦积山林家勾结,穿越时空,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秦国大帝苻坚本可统一天下,成就如秦始皇嬴政般的霸业,建立另一个大秦帝国,却因你们,最终未能实现统一天下的宏伟夙愿。当年,慕容垂与麦积山林家联手,将《道德经》与《仁义经》融为一体,借此穿越时空,改变了命运,建立了后燕。然而,这一举动引发了连锁反应,不仅慕容垂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整个天下的局势也随之发生了剧变,我的命运亦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苻坚未能统一天下,我姚苌也机缘巧合地穿越回了过去。凭借着智谋,我登上了皇位。
这一切皆是你们慕容家和林家所致,使得本应走向太平盛世的华夏,继续深陷战火之中,天下苍生依旧在苦难中苦苦挣扎,太平之日遥遥无期。故而,当今天下所有的纷争与死亡,皆是你们慕容家一手造成的,慕容垂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慕容轩,以你如今的执念,日后难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再次穿越时空,改变命运。你们认为我姚苌该死,可在我眼中,你们慕容家和林家的人更加该死。这天下因战火而逝去的每一个生命,都应归咎于你们慕容家和林家!”
林婉清和慕容轩听了这番话,心中皆是一震,只觉思绪万千,虽听得云里雾里,但也隐隐明白了一些这天下局势背后隐藏的复杂因果关系。慕容轩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姚苌,你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为祸天下的借口。我们慕容世家虽有改变命运之举,但本意也是为了家族的复兴与天下的安定,只是世事难料,引发了诸多变故。我们从未想过会给天下带来如此多的灾难。”
姚苌冷笑一声,却不再言语,只是眼中的怨毒依旧未减,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他心中暗自想道:“哼,你们现在说得好听,若不是你们,我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鸠摩罗什大师见状,再次开口:“两位施主,过去的已然过去,无法更改。但未来却掌握在你们手中。姚兴与姚泓已拜入老衲门下,这些年来潜心向佛,颇有仁心。若姚兴能继位,以他的慈悲与智慧,必能以仁治国,减免赋税,安抚百姓,让关中大地重现生机。届时,百姓们将不再受战乱之苦,能在和平的环境中休养生息。而你们,也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开启新的生活。如此,既能避免更多的流血牺牲,又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岂不美哉?”
林婉清陷入了沉思,她看着姚兴焦急而又诚恳的眼神,又想起那些在战乱中受苦受难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凄惨景象,那些孩子无助的眼神,老人绝望的叹息,都像一把把重锤敲击着她的心。
她深知,若真的杀了姚苌父子,关中必将陷入混乱,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她虽有血海深仇,但在这天下苍生面前,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纠结,报仇与大义,到底该如何抉择?
慕容轩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轻声说道:“婉清,大师说得有道理。我们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天下太平吗?或许,这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仇,而让更多的百姓受苦。”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温柔,希望林婉清能够放下仇恨。
林婉清看了看慕容轩,又将目光投向鸠摩罗什,内心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后,最终缓缓放下了剑:“好吧,我就听大师一次。但如果姚兴敢残害百姓,我定不饶他!我会一直盯着他,若他有任何恶行,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姚兴连忙跪地叩谢,言辞恳切:“多谢施主不杀之恩!我若继位,必当以仁治国,善待百姓!若有违背,天诛地灭!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关中百姓过上好日子,绝不会让他们再受战乱之苦。”
鸠摩罗什欣慰地笑了,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此举,功德无量。这世间,少一分仇恨,便多一分安宁。”
林婉清和慕容轩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太极殿。他们的背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落寞,却又带着一种释然。他们知道,这场恩怨并没有真正结束,但他们选择了一条更艰难,也更有意义的路。
林婉清和慕容轩离开后,姚苌被小心翼翼地抬回了寝宫。他的伤势极为严重,胯下要害之处的伤口不断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高烧更是持续不退,整个人神志不清,时而昏迷,时而在梦中呼喊苻坚的名字,时而又哭又笑,样子凄惨无比。
姚兴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前,亲自为他喂药、擦身,悉心照料。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姚兴心中既心疼又自责,他想:“父亲啊,你一生争权夺利,却落得如此下场,这究竟是为何呢?”
鸠摩罗什也时常前来探望,为他诵经祈福,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化解他心中的罪孽。在姚兴的悉心照料下,姚苌的病情偶尔会有所好转,但终究是回天乏术。
一个月后,姚苌在弥留之际,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旨传位给姚兴。他颤抖着拉着姚兴的手,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儿啊……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苻坚……你继位后,一定要……善待百姓……爹这一辈子,做错了太多……”说完,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代奸雄,就这样在屈辱和悔恨中结束了他充满争议的一生。
姚兴继位后,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以仁治国。他下令释放了被关押的前秦旧部,给予他们重新生活的机会;同时,减免了百姓的赋税,让民众得以休养生息;还大力鼓励农桑,使得关中地区的经济逐渐复苏。此外,他尊鸠摩罗什为国师,大力弘扬佛法,倡导慈悲与宽容的理念。
在他的治理下,关中渐渐恢复了生机,百姓们安居乐业,纷纷称赞他是一代明主。街头巷尾,人们都在传颂着姚兴的善举,孩子们在田野间嬉笑玩耍,老人们在村口悠闲地晒着太阳,年轻的男女们辛勤劳作,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姚苌,无疑是十六国乱世中一个极具矛盾与争议的人物。他既是后秦的建立者,在乱世中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却又是背负着“弑主背恩”骂名的乱世奸雄,其行为饱受后世诟病。
早年,姚苌依附于苻坚的前秦,凭借自身的勇猛与智谋,在战场上屡立战功,逐渐崭露头角。苻坚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将他从一个普通将领提拔为手握重权的一方诸侯。然而,淝水之战后,前秦元气大伤,局势动荡不安,姚苌抓住这个时机,脱离前秦的控制,最终缢杀旧主苻坚,建立后秦。
这一系列举动,尽显乱世军阀的投机本质,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他的内心或许也曾有过挣扎,但在权力的诱惑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他以为,拥有了权力就能掌控一切,却没想到,这权力也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其统治手段残暴,晚年性情愈发乖戾。例如,仅因厨子炖肉稍老,便下令活埋御膳房三十人。这种残暴行径,一方面源于乱世生存的残酷压力,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他或许认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树立权威;另一方面,也与他弑主后的心理失衡密切相关。对苻坚的愧疚与恐惧,转化为对他人的残酷报复,以极端的方式来宣泄内心的不安。
房玄龄在《晋书》中毫不留情地批判其“弑主背恩”“虽假名号,实同盗匪”,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背叛旧主的道德污点,将其行为定性为与盗匪无异。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称其“不仁而得天下,斯亦酷矣”,认为他靠背叛与残暴手段获取天下,是“乱臣贼子”的典型代表。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虽也承认其“有雄才”,但着重强调“其德不足以配之”,指出他虽有一定的才能,却缺乏治国者应有的仁心与品德。
姚苌的一生,是十六国乱世的真实写照。在那个道德崩坏、秩序混乱的时代,生存法则往往压倒了伦理纲常。他的崛起与统治,既是对乱世秩序的破坏,也是乱世权力逻辑的极端体现。尽管他建立后秦的举动,为后来姚兴时期的相对稳定奠定了基础,但因其手段卑劣与统治残暴,终究难以摆脱历史对其“奸雄”的负面评价。
姚苌的一生与苻坚和慕容垂紧密相连,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深刻地诠释了姚苌“乱世奸雄”的本质。
苻坚对姚苌有知遇之恩,将其从羌族降将一路提拔为手握重权的一方将领,对他信任有加。苻坚不仅给予他高官厚禄,还对他的军事才能赞赏有加,将重要的战役交给他指挥。然而,姚苌却在淝水之战后前秦崩溃的关键时刻,趁势发难,最终缢杀苻坚。这种“弑主背恩”的恶行,成为他永远无法洗刷的道德耻辱。
他晚年常在梦中呼喊苻坚之名,弥留之际向姚兴忏悔“对不起苻坚”,但这更多是源于弑主后的心理负担与恐惧,而非真正的良知觉醒,无法改变他背叛的事实。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时,苻坚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总会浮现在他眼前,让他冷汗淋漓,无法入眠。
与慕容垂相比,姚苌所谓的“雄”更显投机与阴狠。慕容垂虽同样借助苻坚的信任来实现复国大业,但他的崛起依靠的是鲜卑部族强大的凝聚力以及自身卓越的军事才能。即便年逾七十,仍能凭借实力横扫河北,其成就建立在实打实的能力之上。
而姚苌建立后秦,更多依赖权谋算计与残酷手段。他既没有慕容垂那样深厚的部族根基作为支撑,也缺乏长远的治国格局与规划,他作为乱世军阀的残暴与无底线展现得淋漓尽致。两人曾为争夺关陇霸权展开激烈交锋,慕容垂凭借强大的实力大败姚苌,使其“单骑奔还长安”,这一结果再次印证了姚苌的“奸”终究无法与真正的“雄”相抗衡。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乱世,实力与品德的较量,决定了他们不同的命运轨迹与历史评价。姚苌虽曾一时风光无限,但最终还是在痛苦与悔恨中结束了一生,而他的故事,也成为了后人在评判历史人物时的一个典型案例,时刻提醒着人们,权力不应成为作恶的工具,而应以天下苍生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