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墙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坐在窗边的我数着从叶缝间漏下的光斑。原本浓厚饱满的绿叶已生出了淡黄色边沿,就像两年前我们刚进初中时写满新鲜感的日记本,现在也爬上了淡淡的折痕。
泛黄的数学课本里夹着张照片,那是初一时运动会的合照。
我们穿着月白色校服挤在田径场台阶上,小王被同学挠痒痒大笑时还露着牙套,后排男生的跳绳恰巧套住了前排女生的马尾。
那时夕阳正斜斜地浸过操场西边的双杠,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
这周一打扫卫生区时,我和小林蹲在香樟树下扫落叶。晨光把落叶上的露珠映得晶亮,像去年冬天她眼睛红红地从办公室回来时睫毛上的泪水。
当时我悄悄从课桌里摸出块奶糖塞过去,现在想起来,她埋在课本里的笑声比春风还轻。
课间总爱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初一的孩子追着足球跑过中庭,红领巾像小旗子在胸前飘。
这画面让我想起去年这时,我们也这样在楼道追赶,直到年级组长举着班牌来「镇压」时,大家才吐着舌头一哄而散。
前天课间操解散时发现了秘密:综合楼后的角落有棵歪脖子桃树。枝桠上系着褪色的红绳,翻开草叶还能看见玻璃瓶碎片。这定是往届学生藏的许愿瓶,被光阴碾成了星星点点的遗憾。
放学后值日总会多留会儿。看橙红的阳光在黑板槽里慢慢流淌,想等下个星期一换个颜色的粉笔写课表会更好看。有时擦着窗户就停下看天空,看放学的人群像小蚂蚁顺着围墙流动。
听说下个月要重新分班。班长抱着作业本经过时突然说:「其实上学期拍的全班福,我把边角折好的那面朝外放的。」我们都没接话,只听见头顶的电扇吱呀呀转,把未出口的话搅碎成细密的小漩涡。
傍晚离校时总要回头望。校门口的银杏叶又金黄了些,初三教室的灯比上个星期多亮了三盏。装满练习册的书包沉沉压着肩膀,连转头看晚霞的弧度都显得匆忙。
或许长大的痕迹,就是渐渐学会在试卷堆里为那些细微的美好停驻目光。
那是怎样的光景呢?
阳光抚着北京城的老屋檐,酒旗在风中招展,小店里\"茴香豆\"的木牌轻轻摇晃。谁都没注意到,在胡同的拐角处,有一片水面正悄悄泛着涟漪。细碎的光斑像撒落的桂花,在水波间跳跃。
说来也怪,往通向佛香阁的主路拐个弯,这块隐秘的水域就像被施了魔法。浓密的槐树遮住大半阳光,漏下的光线温柔地舔着水面。没有游船的马达声,连路过的风都放轻了脚步。偶尔有汉服姑娘路过,衣袂扫过青石砖的声响,倒成了这片宁静中唯一的配乐。
这片安详的水道躲在游园的褶皱里。络绎的游人踏着石板路涌向十七孔桥,却不知脚下三米处就藏着这样的光景。说来也是好笑:那些名冠天下的长廊画舫人满为患,这片玲珑水镜倒成了我们的秘密花园。
记得去年夏天,船娘摇橹带我们穿过狭长水道。她指着岸边被水气染绿的砖墙说:\"这些砖见过老佛爷的船队呢。\"竹篙点破水面,碎成无数个小太阳在波纹里打滚。岸上酒铺里飘来米酒香,和着船头铜铃叮当,惊醒了打盹的涟漪。
前些日子读到篇文章,说南普陀寺墙外的野海滩比正门前的金沙湾更动人。这倒让我想起那条幽静水巷——明黄的琉璃瓦在天际勾勒出佛香阁的轮廓,而我们的小船像片竹叶,在宫墙投下的阴影里慢悠悠地漂。
都说好风景要分享,可我又私心希望它永远这么清净。你看,柳条垂进水里钓鱼影,野鸭窝在芦苇丛里孵蛋,水面倒映的天空蓝得能把人吸进去。这份不被打扰的美好,就像藏在古书页里的干花,岁月愈久,芬芳愈醇。
上周末重访时,看见个白胡子爷爷在临水石凳上写生。他的速写本上,小船正穿过落满槐花的桥洞。谁说无人知晓?这方水域自有知音。
暮色渐浓,远处传来闭园的钟声。水面将最后一缕阳光揉成金箔,藏进褶皱里。明天,太阳会重新把它点亮——为下一个有缘人。
夕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教学楼的白墙被镀上一层金边。我攥着书包带匆忙走过车棚,往日总爱对着晚霞发呆的我,此刻却把额头抵在自行车座上,任凭眼泪在车筐里摔碎。
化学老师宣布竞赛结果时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我甚至能清晰看见她推眼镜时微微发颤的手指,看见前排得奖同学后颈渗出的薄汗。
这三个月的努力像被推倒的积木——放学后趴在实验台改错题本的我,初赛第二十四名时沾湿草稿纸的眼泪,还有那天在医院看见住院的老师用吊针架当支架批改卷子...
蝉鸣在耳蜗里乱钻,我把脸埋进手臂。记不得怎么推开要安慰我的同桌,也记不得怎么把墙角的社团招新海报揉作一团。当自行车棚的感应灯第三次暗下来时,我手里的冰可乐早已凝满水珠。
'打扰一下,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突然冒出的笔记本上爬满歪扭的算式。我抹了把脸,看清题目突然笑出声:'这里的二价锰离子是陷阱啦,其实只要...'荧光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曾如蝴蝶标本般钉在记忆里的知识点忽然全都展开翅膀——原来我的指尖仍然记着自动铅划过ph试纸的触感。
夕阳的最后一线光芒恰在此时透过车棚铁栏。我听见自己声音里重新跳跃的荧光色:'其实根本不需要算那么麻烦!你看...'拥挤的数字群在我们眼前组建出完美的立方晶体结构,同学亮晶晶的瞳孔里映着我手舞足蹈的倒影。
路过音乐教室时,听见有人正在试校歌的第一小节。梧桐树在暮色里流淌着薄荷色的光,我仰头让晚风带走眼角最后的盐粒。那些在实验室和月光做伴的深夜突然回到心脏,变成跳动的热流——原来比获奖证书更闪亮的,是藏在骨缝里生生不息的解题冲动。
路灯次第亮起时,我摸出书包里半融化的巧克力。今天在办公室看见老师又在往保温杯里倒中药,记得明天要分她两块。原来跑着跑着跌倒并不可怕,只要手掌还能擦过粗糙的地面重新撑起——毕竟最重要的竞赛,不就在自己心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