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古初被囚禁在冰冷的玄铁笼中,身体因强大的禁制而僵硬,她只能抬起眼,透过那流转着符文的笼栅,死死盯住主位上的帝俊珲。
那双狐狸眼中此刻再无半分慵懒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兴味。
“果然,是你。”帝俊珲看着被困在笼中的帝古初,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声音却冷得掉渣,“朕的国师说得没错,‘衍’字令现,祸星必至。帝古初,你和你带来的麻烦,真是让朕好生为难啊。”
笼中的帝古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不屈地迎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哈。”
她轻笑一声,整个宫殿烟尘四起……
冰冷的晨光透过高窗,切割着大殿内弥漫的尘埃与压抑。
空气中残留着昨夜熏香的甜腻,此刻却被一股更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权力腐朽的气息所掩盖。
少女一袭红衣如残阳泣血,孤身立于殿心。
“倒是好笑。”少女的声音清越,却字字淬毒,砸在寂静的大殿石柱上,激起冰冷的回音。
她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是愤怒烧灼的印记,更像心头淋漓伤口渗出的血色。那双眸子,燃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直刺高踞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帝俊珲。
“你们景国皇室于我而言,何尝不是灾星?如今倒先污蔑起我来了?”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硬生生挤出,带着泣血的重量,“右将军府,一百二十余口,包括我爹娘尽数丧命于你兄长帝烨之手!我未曾迁怒于你,已是念在昔日情分网开一面。你现在如此咄咄相逼。”她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极致悲凉的笑,那笑容像冰刃,刮过帝俊珲苍白的面颊,“帝俊珲,你莫不是…活够了?”
那笑容刺痛了帝俊珲。
他猛地捂住心口,身体晃了晃,仿佛真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俊美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艰难,像是下一刻就要栽倒下去。
“你!”他喘息着,声音因惊怒而尖利,“你竟敢如此……你…你就不想要青木龙玺了吗?!”
少女脸上的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封千里的讽刺。
她甚至没有再看帝俊珲,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先扫过他身侧那位始终沉默、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国师——那黑袍仿佛能吸收光线,透着不祥。
最终,她的视线才落回帝俊珲那双曾如春水、此刻却写满惊惶与虚弱的眼睛上。
“帝俊珲,”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掀翻殿宇的力量,“我不知道你,或者你们景氏皇族,与这些藏头露尾的东西达成了何等肮脏的交易,出卖了什么。”
她下巴微抬,指向那黑袍国师。
“但如今,你已与魔族沆瀣一气!我们求取青木龙玺,本就是为了镇守山河,击退魔患,护佑苍生!如今龙玺在你手中,在你这个勾结魔族的皇帝手中…”她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地刺破了殿内的死寂,“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必要?!”
短暂的停顿,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少女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的寒光取代,唇角弯起一个凌厉如刀的弧度。
“现在,”她吐出两个字,清晰无比,“我们要抢了。”
话音未落!
“锵——咔嚓嚓嚓——!!!”
震耳欲聋的金属爆裂声骤然炸响!
那曾被视为坚不可摧、囚禁过无数强者的鎏金麟笼,如同被无形巨手瞬间捏碎的琉璃玩具,无数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碎片裹挟着狂暴的气流,向四面八方激射。
烟尘与细碎的金芒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在这片混乱的、闪烁的金色烟尘中,那抹血红色的身影却异常醒目,如同地狱红莲不屈怒放着。
她化作一道撕裂尘埃的赤色闪电,目标直指帝俊珲身边那个气息阴冷的黑袍国师!
“怎么可能?!”黑袍下终于传出惊骇的嘶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施法,但一切都太晚了。
“怎么不可能?”带着笑意的、冰冷的女声如同鬼魅般,几乎贴着他的耳边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锥,狠狠凿进他的识海。
在那片翻飞的红袖之下,纤纤玉手已然探出。
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一道纯粹由极寒之力凝聚而成的、近乎透明的冰锥,在她掌心瞬间成型。
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少女积蓄已久的滔天恨意,毫不犹豫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黑袍人脖颈最脆弱的连接处!
“呃…!”黑袍国师的身体猛地一僵,兜帽下那双原本幽深如潭、此刻却因剧痛和惊骇而骤然放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那眼神中有怨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彻底粉碎的茫然。
他喉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粘稠的、带着诡异暗紫色的血液顺着冰锥蜿蜒流下。
黑袍下的力量迅速溃散,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带着沉闷的响声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少女手腕轻巧地一旋,抽回冰锥,任由那沾染着魔血的冰晶在空气中迅速气化消散。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尸体,身姿轻盈如燕,一个旋身便已回到因这电光火石间的剧变而呆立当场的帝俊珲身边。
方才那雷霆万钧、杀伐果断的气势瞬间收敛,她微微歪头,看向帝俊珲,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俏皮的笑意,仿佛刚刚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怎么样?”她语调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办法,是不是还不错?”
帝俊珲眼中的惊骇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方才捂着心口的姿态早已不见,全身上下是一种放松下来的慵懒。
他用手中那柄描金绘凤的玉骨折扇优雅地挡了挡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重新蓄满春水般笑意的眼睛,那笑意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了然。
“果然,”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从容,带着一丝赞叹,“你从来都是如此…让人惊喜的聪明。”
“那是自然。”少女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份“赞美”。
帝俊珲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暗紫色的血迹和不再动弹的黑袍,扇子轻轻摇动,带起一阵微弱的香风,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魔气。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是真切的好奇,“我依然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笃定,‘衍’字令牌背后的人,早已被偷天换日,不再是当年那位了?”
少女闻言,笑容淡了些,目光投向大殿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天空,带着一丝追忆的冷冽。
“我没见过这里。”她轻声说。
“这里?”帝俊珲微怔。
“对,这里。”少女收回目光,看向帝俊珲,眼神锐利如昔,“当年,这片土地上,或者说整个术法界,提到推衍卜算、令牌符箓之道,谁人不知‘慧清大师’?其造诣之高,名望之盛,如日中天。”
帝俊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错。慧清大师之名,天下皆知。只是他晚年闭关,据说已仙逝多年…”
“那么,‘衍’字呢?”少女打断他,抛出关键问题,“在慧清大师之前之后,你可曾听闻过任何一位以‘衍’为号,能与他比肩,甚至取代他成为这令牌背后真正掌控者的术法大家?名动一方,足以号令群雄的那种?”
帝俊珲眉头微蹙,仔细回忆,最终缓缓摇头:“没有。慧清大师之后,推衍一道虽后继有人,但再无人能达到他的高度,更无人以‘衍’字自号,统领一方势力。至于之前……我不清楚。”
“我也没有。”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的了然,“但这就对了。谁会给自己留下一个知晓所有秘密、且威望崇高的隐患呢?”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地上那具黑袍尸体,又缓缓环视这金玉其外、却散发着腐朽与魔气的大殿,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宣判:
“景国,或者说这景国皇宫的核心,早就已经被渗透、被蛀空、被…彻底控制了。魔族的触手,远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早,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