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扶半抱着慕容卓来到粮车旁,他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肩上,呼吸间的热气拂过我颈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晨光穿过他颤抖的睫毛,在那双已经失去了亮光的眼睛。
\"这里……\"
他苍白的手指悬在麻袋上方三寸,突然精准地抓住一个破口。
粟米从指缝簌簌滑落时,我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藏着暗红的碎屑——那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朱砂与铁锈的混合物!
我朝着他摸索的方向看去,我了个擦!
这……
我记得我明明拨下来的是粮食,是能养活昔阳县整个县百姓的粮食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沾着血的指尖捻起几粒\"粟米\",突然冷笑出声:\"好一个偷天换日。\"
随着他手指搓动,金黄的谷壳簌簌脱落,露出里头灰黑的芯子——竟是染了色的陈年霉米!
田文镜闻言立刻劈手夺过麻袋,刀光闪过,整袋粮食哗啦倾泻在地。
阳光下清晰可见,表层半寸是新粮,底下全是发黑的腐米,最骇人的是袋底还埋着几块生铁!
\"陛下!\"
姜令行突然从粮堆里扒拉出个油纸包,里头赫然是盖着云明私印的密函。
慕容卓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有所感应般突然攥紧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是建宁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但碍于他看不见,又无奈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老大连这些掺杂了糟糠的赈灾粮食也要贪,或许,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也许,他也不知道这赈灾粮食早在出京都的时候,就已被人掉包了。
去他二大爷的。
那么多的赈灾粮食,到底被何人掉包的?
这人的权势不仅仅是滔天了,简直可以称之为手眼通天!!!
尚柔突然扑到粮车前,发间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她抓起一把\"粟米\"在掌心揉搓,金粉簌簌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霉变米芯:\"这是......\"
她的声音发抖,\"是有人把整批粮食都调换了!\"
“陛下,臣妾的爹爹……爹爹,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啊!他只是一个本分的商人而已,您让臣妾去找爹爹借粮食,爹爹立马就答应了,并且臣妾也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些粮食被爹爹安排人搬上了马车的啊!”
尚柔的心思十分的单纯,她待我的心亦是比真金还要真。
只不过,我这个未曾蒙面的老丈人——尚鑫,未必待我这个皇帝女婿是真心。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女人这么哭哭啼啼地一直跪在地上,我将尚柔扶了起来,安慰道:“此事,朕一定会查清。”
尚柔跪在泥泞中,精心刺绣的裙裾早已被污水浸透。
她仰起脸时,涕泪横流的泪水挂满了整个小巧的脸蛋,将胭脂冲出一道道淡红的痕迹。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杏眼此刻通红,像极了被猎人惊扰的幼鹿。
\"陛下!\"
她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我的龙纹袖口,力道大得扯断了金线,\"爹爹装粮时,臣妾就坐在粮仓边的凉亭里……\"
“都是上好的珍珠米啊!”
\"丽妃起来吧!此事,朕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我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她顺着我的手慢慢站了起来,依偎在我身旁。
她这样的小女人,是见不得什么血腥与杀戮的。
也不知这么单纯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在深似海的皇宫里生存到现在的。
姜令行手中的漕运单据被雨水浸透,墨迹像蛛网般晕染开来,可那方朱砂大印却愈发猩红刺目。
“陛下,您看这是什么?”
一直站在姜令行身边默不作声的姜令舟惊声道。
我抬眼望去,那竟是户部与兵部的双印!
田文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批粮食出京时,下官亲眼见过......\"
田文镜踉跄着上前两步,官靴踩在浑浊的泥水,溅起的污渍沾湿了绯红官袍。
\"这不可能......\"
他颤抖的手指悬在印章上方,却不敢触碰,\"那日下官亲自盯着户部封箱,用的是寻常铜印......\"
突然瞳孔骤缩,\"除非——\"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呼喊声。
跟在田文镜的身后的侍卫,跌跌撞撞上前来,\"陛下!小的想起来了!那日装车时,兵部突然来人说要加派护卫......\"
慕容卓猛地抬头,脸上的神情越发的严肃了起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掐进我的腕骨,\"偷梁换柱......\"
他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喉结滚动间,\"陛下可还记得......在臣离开京都前,兵部突然调走的玄武营?\"
我……
“朕不记得了,朕只记得当时听闻你离京,心里光顾着记挂着你的安危了。”
我没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慕容卓长叹一口气,这叹气声满满的都是对我这个不成材的皇帝的失望。
那咋地了,我这不都是担心他吗?才没将那些大臣奏报上来的兵部一事,没放在心上啊!
慕容卓继续说道:“那日兵部尚书确实以\"剿匪\"为由,抽走了驻守永济仓的三千精兵。”
\"剿匪?!\"
萧燕燕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利刃。
她站在石阶上的身影微微发抖,素色的裙裾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的流苏绞成了乱麻。
\"丞相大人说的剿匪——\"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绣鞋碾过积水里的海棠花瓣,每一步都溅起带血的水花,\"剿的是哪座山的匪?!\"
我急忙横跨一步挡在慕容卓面前,却见萧燕燕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她甩开我时,指甲在我手背上刮出三道血痕:\"狗不理山三百条人命!四郎现在说不知情?!\"
\"嘶——\"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手背上渗血的抓痕。
萧燕燕的指甲简直比御猫的爪子还利,这要是被史官记上一笔\"帝为燕妃所伤\",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尚柔这傻丫头还死死抱着萧燕燕的胳膊,杏眼里汪着两泡泪:\"姐姐别气,陛下批奏折时肯定没看清......\"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此处手动捂嘴!)
这小祖宗越描越黑,再说下去怕是要把我\"昏君\"的名头坐实了!
\"燕燕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