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坊间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里。
“来了吗?”邱予初端起茶碗,撇了撇上面的茶沫,轻呷一口,唇齿留香。
魏迟推开房门,往外瞧了瞧,转回来摇摇头:“你说他是不是不敢来了?”
邱予初放下茶碗,轻笑一声:“这么大的礼他能不收?”
朱文显担任岭南知府三年以来,并无突出政绩,元安朝堂的规矩,官员若三年无所亮眼的作为,就会面临被贬谪的风险。所以他肯定会来!
魏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邱予初放下茶碗,微微挑眉。
“你好不容易才隐藏的身份,如今召见朱文显,定然会暴露身份,引得其他人……”魏迟眉眼紧皱,眸中染上一层忧色。
“总不能躲一辈子吧!是时候做个了断了。”邱予初略略摇头,不置可否。
“你确定?”魏迟眸光微闪。
“自然。”邱予初不置可否。
她从来没有想过能躲一辈子,自己手中有邱景湛的秘辛,他那么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如今,便是最好的机会。
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黑衣人进来垂首:“长公主,人来了。”
邱予初摆摆手让他退下。
不多时,“嘎吱”一声,门再开起。
“长……长……长公主,真的是您?”陌生的声音,震惊又颤抖。
邱予初坐直身子,饶有兴趣盯着对面的人。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身玉立,虽然眉眼处布满丘壑,但依稀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的俊朗。
“你……就是朱文显?”邱予初昂起头,神情倨傲。
朱文显不再言语,而是跪倒在地,从宽大的袖间拿出独属于邱予初的玉牌,举过头顶递给魏迟。
“下官朱文显拜见长公主。”
魏迟接过邱予初的玉牌,走了两步想给她。
邱予初略略扬眉,魏迟心领神会,暂时先收起来。
“起来说话。”邱予初颔首示意魏迟。
魏迟提起水壶,在侧边座位上倒了一杯茶,“朱大人这边坐。”
“多谢长公主!”朱文显手脚有些僵硬,踱了两步浅坐在椅子上。
“给你的东西看了吗?”邱予初望着朱文显,不经意间询问。
“回禀长公主,下官已经看了。”朱文显略显拘谨地回道。
“意下如何?”邱予初美眸转圜。
“林子双父子罪大恶极,恶意欺民,伤及无辜。且多年来,为谋取暴利,勾结官府,欺行霸市,民怨沸腾,着实该杀。”朱文显嫉恶如仇般地数落林子双父子的罪行。
邱予初微微一笑:“依你所见,如何处置才可平民愤?”
朱文显吼间一滑,斟酌词句,试探道:“此等刁民依律当斩,没收财产,充盈国库,以儆效尤。”
“朱大人如今倒是知道了啊!”邱予初似笑非笑。
朱文显内心咯噔,随即起身拜道:“长公主恕罪,下官虽是知府,但是并未直辖茂名,所以对林家父子所作所为并不知晓过多,当然下官确实有失职之处,还请长公主责罚。”
说完,朱文显径直跪下,匍匐在地,恭顺又虔诚。
邱予初眸色深沉,半晌才回答:“我如今已不在朝堂之上,朱大人不必如此。”
朱文显并未因此就放松,反而更加谦卑:“朝堂之上一直都有长公主的一席之地,前些日子陛下……”
说到一半,自知失言,忙止住了话头。
“呵呵……”邱予初又端起茶碗,不甚在意,“朱大人谦虚罢了。”如今,邱景湛巴不得自己不在朝中吧!
“朱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坐下吧!”
“谢长公主!”朱文显内心稍微轻松了些。
一时无语,有些尴尬。
“对了,茂名直辖官员黄有光,你知道吗?”
朱文显不知邱予初为何要突然提起他,转念一想,便明了了:“下官知晓,他到官府述职时,下官注意过他。”
“哦?”邱予初眸色晶亮。这朱文显倒是七窍玲珑心,“说说看!”
朱文显斟酌半晌,认真开口:“此人五年前被任命县令,五年间倒是有些政绩,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邱予初知他有顾虑。
“下官在上司面前谈论下级的不是,属实有些不厚道。”朱文显好像有些为难。
“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可惜啊……”邱予初捋了捋衣袍,不甚在意。
“长公主觉得什么可惜?”朱文显疑惑。
“可惜……你就少一个政绩了!”邱予初淡淡一笑,盯着朱文显不放。
朱文显挣扎一番,眼珠一转,心下一横:“只是此人善于投机取巧,思想站位并不坚定……且勾结刁民,为非作歹,罪不可恕。”
邱予初心下了然,老滑头!
“哦!看来你也是有心之人,那如何处置是好?”邱予初试探。
“自然是将罪证呈给圣上,依律削去官职,流放边疆。”朱文显铁了心要搭上升官的船。
“朱大人独具慧眼,明察秋毫,那……就去做吧!”邱予初忽感疲乏,不再赘言。
“多谢长公主!”朱文显知道此事已成定局,跪下谢恩。
邱予初摆摆手:“朱大人虽说无功,但也无过,任岭南知府期间,当地倒也物阜民丰,粮草富足,算是堪用之才,此礼便送给你了。”
“多谢长公主!”朱文显激动万分。
“只是……”邱予初后半截话还未说完。
“长公主请吩咐,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朱文显立即表决心。
“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岭南彩瓷不可废,你必须找人传承此技艺,且发扬光大。”邱予初郑重其事。
朱文显明白邱予初是认真的,急忙应下:“是,长公主放心,下官定然不负您所托,只是……”
“有何顾虑,但说无妨。”邱予初轻啄一口已经稍稍温凉的茶。
“只是……烧制彩瓷的老伯已经身陨,现下若是复兴彩瓷之业,怕是要先废一番功夫,找到会烧制彩瓷之人。”朱文显提出担忧。
“呵呵,不必费心找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邱予初淡然一笑。
朱文显鹰眼圆睁,随即反应过来:“是!”
朱文显走后,魏迟行到邱予初身边:“这家伙狡猾得很,他会不会会泄露你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