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彻底提醒了林憬。
林憬擦干眼泪赶紧爬了起来。
自己方才实在是关心则乱,居然忘记了这件大事。
自己完全可以利用瓶鬼妖来查看魏枳的下落为何还要假手于人?苦苦哀求别人呢?
想通了这一点,他赶紧拿出那个小瓶子,将它摆在月色之下。
随着瓶鬼妖缓缓化身,林憬连忙上前询问。
“你知道魏枳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告诉我,好吗?”
月色下的瓶鬼妖看起来晶莹剔透,眉目低垂,十分的安详。
瓶鬼妖周身的烟雾缓缓聚集在一起,最后凝成了一个字。
“北”
看来魏枳在北方。
随后,瓶鬼妖缓缓又写出两个字。
“魔界”
魏枳仍在魔界?!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林憬近乎哀求。
但是瓶鬼妖这一次却默不作声。
显然她也不能再回答他了。
林憬勉强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又想追问他有关于孩子的事。
他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还可以告诉我有关于孩子的事吗?”
瓶鬼妖这次稍作犹豫,立刻又幻化成两个字。
“西海”
看来那个聂西岑真的是好心好意,那句话真的跟葡萄有关。
“那关于延陵境下,不知佛我,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瓶鬼妖默然不动。
她无法回答他。
“那关于时间线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回答了一行字:
“无间之境一日可抵人族百年。”
“……”
林憬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昊玄又骗他!就是昊玄一直在骗他!
林憬简直没法儿跟自己和解,劝说自己,他此前真是从未对某个人有这样大的恨意。
即便是琴昂现在都只能排行第二。
上辈子灵冰倒了八辈子的霉认识他们。
林憬努力按下心中的不快,不去想这件倒霉的事。
但是想要完全忽略,肯定也不可能。
林憬思来想去,只得狠狠冲天上扔了一块石头,聊以慰藉。
与此同时,沙泾洲内,寒夜冰凉。
同一轮明月之下,魏枳一个人躲在一个避风的残垣断壁下发呆。
从林憬莫名其妙失踪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特别好,暴走是常态,而发呆也是家常便饭。
他实在想不通林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他也曾试图劝自己接受“被抛弃”这个现实。
但是,林憬失踪之前所有的行为,起码在魏渊明死后所有的行为,都没有明显表现出要扔下自己一个人离开的迹象。
这几年他有好几次直冲魔界,想要问问是不是琴昂那个家伙把林憬给绑架走了。
可魔界并不是他想去就去的地方,他几次三番冲进魔界,受了不少伤不说,连林憬的半分消息都没得到。
御吾被他烦的要死,魔都三天两头被他这个倒霉儿子打砸抢烧,他每年都要为此支付巨额灵石进行修缮。
而琴昂自从从人族逃回来之后就大受打击,整个人心态比从前更加扭曲了,从身体略微见好之后就一刻不停的疯狂报复人界。
大致有种,既然没办法报复昊玄,那就趁机报复人族当做代餐。
御吾今年一千岁,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风流倜傥,多子多福,唯独这几年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大抵都疯了。
以他原本的性格,是特别喜欢逗魏枳的。
但凡魏枳怀疑林憬在魔界,他肯定要故意给人上眼药,装大尾巴狼,故意骗魏枳,说没错,你老婆就是在我这儿,你要是想把你老婆救回去,你就得听我的话怎样怎样。
可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再招惹魏枳,他就差跟魏枳把心窝子掏出来。
告诉他,你老婆真不在我这儿,求你不要再到我这里打砸抢了。
他这话不是没跟魏枳说过,但魏枳一点儿也不听。
就在上个月,魏枳又毫不客气地冲进魔界,对他们魔界一阵烧杀抢砸。
最后,魏枳虽然负伤离开,但魔界刚修建的宫殿又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御吾一想起又要花好多灵石来修缮,就气的直跺脚。
魏枳在上个月从魔界逃回来之后,就一直躲在沙泾洲与魔界交界处。
他身上受了很多伤。
但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伤痛,对这些别人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已经浑不在意。
沙泾洲今天没下雪,但地上却有厚厚的积雪。
月亮照在苍白的雪地里,显得这片天地格外无瑕。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沙泾洲长住,那时候总觉得这里冰天雪地冷的要命。
但如今不知是修为见长还是年纪见长的缘故,竟觉得这里的气候也不过如此。
他身处于寒冷之中,只穿着单薄的外衣,心思却总也不在自己身上,连身上的关节都在慢慢冻僵,他也没有心情站起来,离开这个鬼地方。
“殿下——殿下——”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雪地之中显得尤为空灵悦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跟他一起离开蕞都的楼雾。
楼雾身穿厚重的棉衣和毛氅,穿着很厚重的靴子,戴着手套和帽子,一步一步地艰难的走在雪地之中。
她好不容易找到魏枳,连忙从自己随身的纳戒里面找出一件厚衣服,给他披在身上。
“殿下,回去了,这里这么冷,你会被冻死的。”
从蕞都离开之后,他们就一路北上,前往魔界。
魏枳这些年逐渐性情大变,近乎自毁式的发疯发癫,四处在寻找林憬的下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平素性格孤冷,从来不太喜欢听那些、看那些、或是同情、羡慕那些儿女情长之事。
但魏枳所带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震撼。
她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魏枳,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变成这个样子。
她勉强使用灵力扶起魏枳,带着他一起走向附近的一个石堡。
当初,魏渊明死后,他们几个曾经给雪千重写信,拜托他把六皇子送来蕞都。
而雪千重深知这件事情意义重大,便亲自带上雪后,将六皇子护送去蕞都。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雪千重前脚一走,琴昂就立刻就率领一支军队长驱直入,雪氏由于群龙无首,立刻失守沙泾洲,而从失去了沙泾洲这个屏障开始,魔界的军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南下骚扰,京中勋贵忙于相互倾轧,争夺皇权,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情正经应敌,这导致魔族军队屡屡进攻到蕞都城下,害得人族百姓民不聊生。
雪千重前脚把雪中雒和魏楷送到蕞都,后脚就听说沙泾洲失守,他马不停蹄返回沙泾洲,试图将雪氏打散的军队重新聚拢起来,不料那琴昂跟疯了一样,集中火力攻打雪氏,这导致雪千重的计划失败,只能将雪氏剩余的军队改编成一组一组游击小队伍,命他们的长官时时刻刻跟自己保持联系,并自行想办法在雪原上修建石堡进行自卫,借此保护他们雪氏的兵源。
楼雾和魏枳来到沙泾洲后,自然也想方设法跟雪千重取得了联系。
雪千重立刻表示,可以让他们两个暂时住在他所在的石堡中慢慢寻找林憬。
而也正是这句话,总算让楼雾两个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点,不然这冰天雪地的,不等找到林憬,他两人也几乎会被冻死。
“雪侯爷!”
楼雾费尽力气才把魏枳拖回石堡附近,不等进门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而魏枳则早因为长期处于低温环境中,渐渐失去了意识,冻晕过去。
雪千重远远地在二楼看到这一幕,连忙招呼军士们把魏枳抬了进来。
魏枳现在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别人摆弄他的身体,他也不知道反抗,整个人死沉死沉地,像一具尸体。
雪千重和三名壮汉把他半扶半抬,送上了二楼的房间,在这一过程中,他觉得自己的一把老腰都要累断了。
楼雾找人帮忙弄了火盆,又找人给魏枳打了热水,忙前忙后。
雪千重揉着老腰,上去试探了一下魏枳的鼻息。
嗯……呼吸有力,一时半刻肯定死不了。
“多罗……多……”
他看见魏枳张开嘴巴,像是在说话。
他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发现是在喊林憬。
“没救了,他已经没救了。”
雪千重也已经见多了对方胡言乱语,发疯发癫的样子。
尽管他的内心深处一点儿也不愿意相信林憬“死了”,但是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在他看来,林憬就算是为了躲开魏枳,起码也应该跟自己或者是雪后联系一下。
但是,这家伙走的悄无声息,又很急促,愣是连一点儿消息都没留给他们。
这导致雪千重一直怀疑,林憬有可能是被那个神秘白衣人给杀了,而不是故意扔下了魏枳,想要甩掉魏枳。
“就这样吧,我也没有办法了。”身为医师的楼雾也对此束手无策。
其实在她心里她也倾向于林静已经死了。
“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雪千重仔细叮嘱下属,目前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当然,他也知道,魏枳这家伙是他们任何人都看不住的。
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悄无声息地从石堡离开,还要害得他们出去找他。
果然,事情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魏枳只是昏过去了一天,第二天清晨他就恢复了意识,并且趁守门的军士不注意,自己一个人往魔界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当然知道现在不适合去魔界。
但是那个地方是他意识中唯一一个可以寻找林憬下落的地方。
即便不去魔界,他偶尔也会前往他们曾经住过的秃山孤境看看。
这个地方曾经是他、澹台素、林憬共同住过的地方。
三人一起住过的山洞还保留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而他们春游路上的树莓还像往年一样结着甜美的果子。
他走到那个鬼哭神神庙前,看到鬼哭神的神像慈悲依旧。
他帮他打扫了祭台,同时却又想起曾经在这里许下过誓言。
说希望跟林憬好一辈子,孩子也能平安长大。
魏枳想到这些让他心酸的往事,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恼火。
什么狗屁鬼哭神,当时在他面前许下的愿望,他一个都没有实现过。
魏枳想到这里,那原本采摘来,想要给鬼哭神上供用的树莓,如今在他眼中也显得格外刺目。
魏枳有些心烦意乱的打翻了那碟树莓,颇有怨气地离开了这个世外桃源。
再之后的几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他这次走的距离比较远,楼雾他们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他。
而他本人也没有回去的意思,一个人在附近的一些镇子流浪。
某天,他一个人流浪到一个名叫星鼓镇的镇子上,等来到这镇子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形象已经是有些衣衫褴褛,脸上也冒出了不少青茬。
这镇子由于常年遭受魔界的进攻,对于战争已经见怪不怪。
大多数老百姓都眼神空洞,衣着破烂,或沿街乞讨,或是眼神呆滞的躺在路边等死。
一路之上尽是哀鸿遍野。
即便像魏枳这种伤心且麻木的看客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偶尔他看到路边也有小摊贩,不过有些摊位上卖的不仅仅是吃的喝的,更有甚者居然在拍m奴婢。
魏枳倒不是没见过这种买卖,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么穷困的地方居然也有这种生意。
摊位之前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
魏枳被人群挤到附近,只好也跟着在那里看起来。
这场拍卖几乎都是有价无市。
毕竟大家穷的都可以,哪有闲钱去买奴婢。
魏枳看了半天,兴致缺缺,正打算一走了之。
没想到,下一秒,那拍卖台上的牙郎忽然扯上一个身材很消瘦,脸上带有惊慌之色的少年模样的人。
“前面那几个大家不感兴趣就算了,我就不信诸位看官连这个也能放过。”
“这是什么东西?这可是金盏奴!”
金盏奴这几个字一出口,魏枳忽然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他愕然回头,猛然间发现,那个被临时拖上台的“少年”面孔精致美丽,眉目之间居然有几分像林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