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的目光忽然被街角铺子前挂着的花灯勾住,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望着那些竹骨纸皮的灯笼,眼底漫开笑意,轻声和身旁的文子端说:“这些灯虽不如宫里的精致,却透着一股子市井里的鲜活野趣,倒比咱们家里那些规规整整的多了一股子鲜活的野趣儿。”
文子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灯铺前坐着个白发老人,手里正拿着竹篾编灯笼架,每盏挂着的灯笼上,都贴着一张写着灯谜的粉笺。
他拉着温辞走到铺子前,“老人家,那盏绘着仙鹤衔莲的花灯,怎么卖?”
老人抬头见来的是一对夫妻,二人衣着素雅却难掩气度,一看便非寻常人家。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灰,又反复拍了拍衣襟上的竹屑,指着那盏灯笑道:“郎君好眼光!郎君若是能猜中灯上的灯谜,这花灯分文不取,直接送予二位;若是猜不中,给五个铜钱就行。”
文子端顺着他的手看向花灯,绢纸上写着一行小字灯谜,不过是些寻常简单的灯谜,答案呼之欲出。
他低头看向温辞,见她眼底带着笑意轻轻点头,便知这简单的灯谜她早已猜到了。
文子端看着老人单薄的衣衫,冻得通红粗糙的手,文子端心中微动,温和一笑,“惭愧,才疏学浅,倒猜不出这谜底。这花灯我们买下来,劳烦老人家了。”
文子端接过老人递来的花灯,转身便护着温辞往人流中走去。
老人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钱,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钱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钱给多了,他还没找钱呢?
他连忙撑着灯铺的木架起身,想追上去喊住二人,可那对并肩而行的身影早已融进熙攘的灯市人流里。
灯火摇曳间,却见一手提着仙鹤衔莲灯,一手护着身旁的女子,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中渐渐远去。
老人站在灯铺前,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把多余的银钱里面夹杂的银锭子小心翼翼取出来看了又看,接着收进怀里,嘴里念叨着:“真是遇到好心人了。”
文子端牵着温辞,提着花灯慢慢走在长街上,耳边满是孩童的嬉闹声、小贩的吆喝声,还有远处传来在喧闹中不成曲调的乐声。
文子端叹了口气,“老人家寒冬里守着灯铺不容易,看着他,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奢靡享乐。”
文子端低头看着她,眼底映着灯火,格外明亮,“多给些银钱,老人家也能添些过冬的炭火、买些年货,好好过个安稳年。”
行至街角时,几个孩童围着一盏兔子灯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里散开,格外热闹。
温辞和文子端驻足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穿蓝布短衫的小男孩脚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温辞连忙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扶起他,替他拂去衣摆上的灰尘,柔声问:“可是摔疼了?”
小男孩抽噎着摇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不疼。”
温辞将文子端手中的花灯递到男孩面前,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坚强的孩子是有礼物的。”
小男孩眼睛一下子亮了,怯生生地看了看扑过来将他抱住的姐姐。
那女孩约莫七八岁,梳着双丫髻,见温辞眉眼温和,便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姐姐许可,男孩才伸出小手接过花灯,声音软软的:“谢谢……谢谢夫人。”
说完便提着花灯,拉着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跑几步还不忘回头,朝着温辞与文子端挥挥手。
文子端看着孩童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好好的一个灯笼,又送出去了。”
话里带着嗔怪,眼底却满是温柔,“不过也无妨,等回宫了,我亲手给你做一盏更好的。”
温辞挽住他的胳膊,仰头看他,“我们一起做。”
文子端在温辞耳边道:“过些日子,让阿昜监国,我陪着你去别院住些日子,不带孩子们。”
温辞抬眼嗔他:“孩子们又该找你闹了。” 话锋一转,她又轻轻点头,“不过,这个提议……甚好。”
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相视一笑。
文子端握紧温辞的手,“阿昜长大了,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也该慢慢放手,好好歇一歇了。”
说着,似乎觉得这话有些理屈,又补充了一句,“再说,让他多处理些政事,这也是为了他好。”
文子端越说越理直气壮,“就像当初父皇一样,将大半政事丢给我,自己整日里不是陪着母后谱曲赏花,就是出宫宴饮,要么就是去别院小住。”
“好生悠闲,真是令人羡慕啊!”
夜风温柔,灯火璀璨,上元夜的月光和着灯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文子端握着温辞的手,掌心温热,心像被温水浸过似的,满得发胀。
他守着这万里江山,护着天下黎民,是身为帝王的责任,是不得不扛的使命。
可此刻,身旁人眉眼含笑,眼底盛着与他相同的盛世烟火。
灯火璀璨,月色姣好。
此刻良辰,身边良人,只愿这般岁岁年年,朝夕相守,风雨相伴,此生此世,永生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