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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无尽灰夜 > 第1015章 《背阴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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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滇西的雨啊,就跟被揉碎的云似的,噼里啪啦砸在驮队的马背上。阿旭攥着马鞭,裤脚滴滴答答直滴水。他透过雨幕,瞅见山坳里有座青瓦驿站,门楣上“背阴驿”三个字,被雨水泡得乌黑,就像谁蘸着墨写的遗书。

领队王强勒住马,喊了一嗓子:“歇会儿!这雨得下到后半夜。”驮队的人纷纷下马,牵马进院。阿旭把最后一匹马拴在廊下,一下子就僵住了——马的影子呢?廊下青石板上,只有雨水的涟漪,压根儿没马的轮廓,连他自己的影子都没了。

同伴小杨递来一碗茶,说:“这驿馆怪得很,连灯都不亮。”阿旭接过茶,手指一碰到碗壁,寒意“嗖”地顺着血管爬上来——茶是凉的,可灶上的水壶还冒着热气呢。他抬头看看院中的老槐树,树影本该铺在地上,这会儿却像被橡皮擦过,就剩个光秃秃的树干。

阿旭压低声音说:“这地方……不对劲。”可小杨已经进屋了,根本没听见。雨还在下,阿旭望着没星星的天空,突然想起爷爷说的话:“山里的驿馆要是没影子,那是冤魂在守着,千万别多留。”

驿馆的屋子破破烂烂的,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画,画里是个穿粗布衫的赶马人,牵着马站在驿站门口。阿旭凑近一瞧,嘿,画里的人和马都没影子。

他轻声念出画下角的题字:“阿林?”

“别碰那画!”王强突然闯进来,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这画是上一任驿丞挂的,说是‘镇宅的’。”

阿旭赶紧缩回手,就看见王强额头全是汗,连鬓角的白发都湿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房顶上,跟有人敲锣似的。

小杨揉着肩膀问:“几点了?”

阿旭掏出怀表,指针指向戌时三刻(20:15)。他说:“该换班守马了。”说完就起身往院子走去。

院子里的马都安安静静的,不像平时那样嘶鸣。阿旭正摸着一匹马的脖子,突然听见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一抬头,瞧见一个穿粗布衫的男人站在阴影里,脸模模糊糊的,就像被雨水泡过的纸,而且这人没影子。

阿旭大声问:“你是谁?”那男人没说话,转身就往驿馆后面的竹林走去。阿旭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竹林里雨小了点儿,阿旭听见前面传来挖土的声音。他拨开竹子一看,那个男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挖着泥土,泥土里埋着个布包,里面有旧马具,还有一把带血的刀。

那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木板:“阿林……他们欠我的。”

阿旭吓得往后退一步,撞在竹子上。等他再抬头,男人没了踪影,地上布包还在,泥土里渗着暗红色的血。

阿旭抱着布包回到屋,已经是亥时初(21:00)。小杨正坐在门槛上抽烟,瞧见他手里的东西,皱起了眉头:“你去哪了?”

阿旭喘着气说:“竹林里……有个人。这是他挖出来的。”

王强凑过来,一看布包里的刀,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抖了:“这……这是阿林的刀!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

阿旭问:“阿林是谁?”

王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十年前,有个驮队路过这里,领队叫阿林。他们在驿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失踪了,连马都没留下。后来有人说,是冤魂把他们勾走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阿旭和小杨跑出去,看见老周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后背,疼得直打滚:“我的背……我的背!”

阿旭掀开老周的衣服,倒吸一口冷气——老周的脊骨变得透明,能清楚看到里面的脊椎骨和跳动的脏腑。小杨声音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强突然说:“三刻之限。当年阿林的驮队就是因为停留超过三刻,才失踪的。”

阿旭一看怀表,指针指向亥时三刻(21:45)——老周是戌时三刻进来的,刚好过了三刻钟。

老周的情况越来越糟,脊骨透明的范围都到肩膀了,脏腑跳得那叫一个快,就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他抓住阿旭的手,指甲都掐进阿旭胳膊了:“救我……救我!”

阿旭看向王强:“有没有办法?”

王强摇头,眼泪都下来了:“当年阿林的驮队就是这样,一个个……”

阿旭想起竹林里的男人,还有布包里的刀,突然说:“阿林是不是被人谋害的?”

王强身子一震,低头沉默半天,才开口:“当年我和阿林是兄弟,一起赶马。有一回,碰到一伙走私犯,让我们帮着运鸦片。阿林不肯,说要去报官。结果……他们半夜把阿林杀了,埋在竹林里。我不敢说,怕他们连我也杀了。”

阿旭又问:“那他们呢?”

王强说:“他们后来都死了,有的坠崖,有的被马踩死,有的……像老周这样。这是阿林的冤魂在复仇。”

正说着,老周的惨叫突然没了。阿旭低头一看,老周的脊骨完全透明,脏腑也不跳了,就像一堆死鱼。小杨声音发抖:“他……死了?”

阿旭看向窗外,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驿馆院子里——所有的影子都回来了,包括老周的影子,像个黑色的幽灵,站在他的尸体旁边。

老周的尸体被埋在竹林里,阿旭和小杨挖坟的时候,看见泥土里渗着暗红色的血,跟阿林当年的血一样。阿旭对着坟墓说:“阿林,我们帮你报仇了。”

晚上,阿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就像有人在走。他爬起来走到窗边,看见那个穿粗布衫的男人站在院子里,这次脸可清楚了,就是阿林。

阿林轻声说:“跟我来。”声音跟风穿过竹林似的。

阿旭跟着阿林走出驿馆,来到竹林后面的悬崖边。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股血腥味。

阿林指着谷底说:“他们就在下面。当年他们把我推下去,以为我死了。可我没死,变成冤魂,守在这里,等他们来。”

阿旭问:“他们是谁?”

阿林眼睛冒火:“就是当年的走私犯,还有王强。王强是他们的帮凶,他不敢说,怕我找他报仇。”

阿旭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找他?”

阿林说:“我在等,等他自己承认。今天晚上,他会来的。”

阿旭回到驿馆,已经是子时(23:00)。他看见王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瓶酒,喝得烂醉。王强对着空气说:“阿林,我对不起你……当年我不敢帮你,怕他们杀了我。我不是人……”

阿旭走过去,坐在王强旁边:“阿林来了。”

王强一抬头,看见阿林站在面前,吓得把酒瓶子都摔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阿林……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

阿林声音像冰:“你怕什么?你怕他们杀了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兄弟?”

王强哭着说:“我知道错了,我愿意补偿你……”

阿林冷笑:“补偿?你能把我的命还给我吗?你能把我父母的眼泪还给我吗?”

王强脸煞白,抓住阿旭的手:“救我……救我!”

阿旭看向阿林:“他已经忏悔了,能不能放他一马?”

阿林沉默一会儿,说:“好吧,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把我的尸体找回来,埋在竹林里,我就放你一马。”

王强跟着阿林去了悬崖边,阿旭也跟着。悬崖下面黑咕隆咚的,阿林拿着一盏灯,照着谷底的石头说:“就在那里。当年他们把我推下去,我的头撞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

王强爬下悬崖,走到石头旁边,用手挖着泥土。挖了一会儿,看见一具骨架,骨架头上有个大洞,明显是被石头撞的。王强哭着说:“阿林……我对不起你……”

阿林蹲下来,摸着骨架的手:“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就在这时,悬崖上面传来一声惨叫。阿旭抬头一看,小杨站在悬崖边,脸色发白:“阿旭!快上来!”

阿旭爬上悬崖,小杨指着院子里的驿馆:“你看!”

驿馆门楣上,“背阴驿”三个字变成了红色,像血写的。院子里的老槐树,影子变得老长老长,像个张牙舞爪的幽灵。阿旭问:“怎么回事?”

小杨发抖着说:“刚才我看见……看见老周的影子,站在驿馆门口,还有阿林的影子,他们……他们在笑。”

阿旭和小杨回到院子里,看见王强站在驿馆门口,脸色白得像鬼。王强说:“阿林……他不见了。我把他的尸体挖出来,他就不见了。”

这时候,驿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传来阿林的声音:“进来吧,我等你们很久了。”

阿旭、小杨和王强走进驿馆,看见墙上挂着好多照片,都是当年的走私犯,还有王强。照片下面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带血的刀,正是阿林的刀。

阿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们当年杀了我,现在该偿命了。王强,你是帮凶,也该偿命。”

王强吓得跪在地上:“阿林,我已经忏悔了,你放过我吧!”

阿林冷笑:“忏悔?你以为忏悔就能抵消你的罪吗?”

话音刚落,王强的脊骨突然变得透明,能清楚看到里面的脊椎骨和跳动的脏腑。他惨叫着倒在地上:“啊!我的背……我的背!”

阿旭想过去帮他,可被小杨拉住了:“别过去,他是自作自受。”

王强的惨叫越来越响,最后突然没了声。他的脊骨完全透明,脏腑也不跳了,跟老周一个样。

阿林的声音没了,驿馆里安静得吓人。阿旭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把带血的刀,看见刀身上刻着“阿林”两个字。他说:“阿林,你已经报仇了,该走了。”

这时,窗外吹来一阵风,吹得墙上的照片哗哗作响。阿林的声音从风里传来:“谢谢你,阿旭。我终于可以走了。”

阿旭看向窗外,看见阿林的影子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对着他笑。然后,影子慢慢消失了,就像被风吹散的烟。

第二天早上,阿旭和小杨离开背阴驿,看见驿馆门楣上,“背阴驿”三个字变成了灰色,跟普通驿馆一样。院子里的老槐树,影子也正常了,像个慈祥的老人。

小杨说:“阿林走了。”

阿旭点头:“他终于可以安息了。”

阿旭回到家,已经是三天后。他把阿林的刀埋在爷爷的坟前,对着坟说:“爷爷,我帮阿林报仇了。”

晚上,阿旭做了个梦,梦见阿林站在他面前,笑着说:“谢谢你,阿旭。我现在很开心。”

阿旭醒来,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在他脸上。他摸摸枕头下面,发现有个东西——是阿林的刀,刀身上的血没了,刻着“阿林”两个字的地方,闪着金色的光。

阿旭对着月亮说:“阿林,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