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萦朝前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宏伟殿宇和鳞次屋檐,不禁有些紧张。
进了乾清宫,赵颐允的命运便只握在皇帝的手中,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跟着赵岐往前走去,两人都没有言语。
守在门口的内侍见他们到来,也没有进去通传,直接将他们领了进去。
乾清宫里,皇帝这会儿穿着一袭明黄色常服,正捧着茶杯啜茶。
殿内此刻站了不少人,入目之处皆是珠玉环绕、光彩罗琦。
玉萦一眼望去,只认得平王和宜安公主。
她不敢多看,迅速垂下眼眸,抱着赵颐允上前,跟在赵岐身后向皇帝行礼。
皇帝疼爱了赵颐允四年多,祖孙俩感情深厚。
发生这么大的事,一个多月未见,皇帝很想念小孙子,只是时过境迁,他没法不顾旁人感受,再也不能把赵颐允一把抱起来亲亲了。
“都坐下说话。”
见玉萦一直抱着赵颐允,皇帝格外施恩,给殿内众人都赐了座。
玉萦瞧了一眼殿内众人的服色,见平王离皇帝最近,赵岐居于末端,便知中间那两位都是静王和庆王。
而另一侧跟宜安公主坐在一起的是一位穿着绯色宫装的美妇人,通身打扮雍容华贵,年纪与皇帝相仿,猜想是平王的母妃俪贵妃。
赵玄佑跟玉萦提过,俪贵妃出身不高,但服侍皇帝的时日很长,虽然谈不上多得宠,但因为孕育了平王在宫中地位不低。
姜皇后下狱之后,皇帝便将统领后宫之责交给了俪贵妃。
周遭的环境跟上回玉萦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此刻殿中满眼罗绮,气氛自是与上回截然不同。
尤其是俪贵妃和平王母子,眉宇尽是轻松惬意。
姜皇后和赵樽只剩下死路一条,有贤惠温婉的俪贵妃在后宫,又有协理朝政的平王在前朝,母子俩的前程自是贵不可言。
“父皇还是偏疼孙子些,先前都让儿臣和哥哥们站着回话,颐允一来,我们这才沾光落座。”
宜安公主出嫁之后过得不顺遂,说话行事越发无所顾忌。
皇帝瞥了她一眼,她眸中笑意丝毫没有收敛,只是也没有再往下说。
“颐允,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皇帝的语气很和蔼,但赵颐允听到皇后开口跟他说话,还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别害怕。”玉萦没有动嘴唇,只拿气音在赵颐允耳边轻轻说着。
赵颐允悄悄抬头看向皇帝,小声道:“不疼了。”
“宜宁也真是的,怎么舍得对颐允下那么重的手啊。”俪贵妃素知皇帝疼爱赵颐允,见皇帝看赵颐允的目光很温柔,便跟着说了一句,“臣妾瞧着颐允不似从前那般活泼,想来一直拘在西苑里也不好。”
“不拘着又能怎么样?”宜安公主瞥向赵颐允,眸色有些复杂。
身在天家,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自然都是不单纯的。
宜安和宜宁都是皇帝的女儿,天之骄女,锦衣玉食,但为了长远从来都是小心地讨好皇后和太子。
只是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利用宜宁的女儿给皇帝下毒。
她去宜宁府上探望过,原是存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情,可看到瑶瑶被毒傻的样子,忽然触景伤怀。
讨好了母后那么久,倘若有一日若需要毒死自己来争皇位,只怕母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吧。
“父皇,东宫所有人都已经被下狱问罪,颐允是二哥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以例外?”
宜安公主这话显然带着几分恨意。
她和宜宁公主的姐妹关系一直有些微妙,既形影不离,又互相不服气。
但想着瑶瑶那呆滞的模样,想到自己那个软弱愚蠢的妹妹居然敢拿簪子杀人,宜安公主又浮起一个要为她和瑶瑶出头的念头。
皇后那么狠毒,丝毫不顾念多年孝敬的情分,把她们姐妹都当做草芥,皇后留下的血脉又怎么能留?
“你想把颐允关起来?”
对上皇帝的质问,宜安公主的眼神并未半分躲闪。
“难道父皇不是这么想的?”
平王看着宜安公主的眼神,眉梢微微一动,心中颇为欣喜。
他当然恨不得赵颐允跟赵樽一起关在牢里。
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不过他毕竟还不是太子,是离皇位最近的人,毕竟还没有得到。
父皇偏心赵颐允、要保赵颐允,他可以为了大局可以忍耐,让赵颐允多活一阵子,活到父皇驾崩的时候。
他今日本来打定主意要在父皇跟前演一出叔叔关爱侄子的戏码,却没想到宜安公主跳了出来,把他真心想办的事都给办了。
他轻嗽了一声,竭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假惺惺地缓声劝道:“颐允是父皇唯一的孙子,他才四岁,侄子无辜,何罪可言?”
宜安公主冷笑道:“他无辜,那宜宁家的瑶瑶就不无辜吗?瑶瑶比他还小一岁呢。”
“可颐允的确没有参与谋害父皇之事。”一旁的静王赵霖忍不住开口。
他倒是没什么争夺储位之心,只是在他看来,皇家子嗣犯错,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那东宫里烧火做饭的太监婆子参与了谋害父皇之事吗?既然要宽宥无辜之人,那也应该把他们都放了。”
平王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就知道召集文人雅士饮酒作乐的妹妹,居然有这样好的辩才。
他假意说不过宜安公主,皱眉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皇妹这么说,倒也是有道理。姜氏和赵樽意图弑君,镇国公府和东宫的人的确罪该株连,但颐允是赵樽之子,反倒活下来,传扬出去,的确可能让旁人非议父皇。”
“非议什么?”皇帝眼眸一沉,显然面露不悦。
“父皇,儿臣并不赞同皇妹所言,颐允还小,又是天家血脉,岂是那些奴婢可以相提并论的?只不过……”顿了顿,平王继续道,“父皇已经下旨废储姜氏和赵樽,那颐允的确不适合以皇孙的身份留在宫中。”
“难道他就不是朕的孙子了?”
“血脉自然无法割舍,儿臣只是觉得,颐允死罪可免,但也应该贬为庶人,方可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