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绥帝生病以来,沈怀安和皇后摊牌之后,未央宫上下也被沈怀安管控了起来。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后居然主动去侍疾。
沈怀安以为,母后会恨父皇才是,当日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不想叫他落一个谋逆的罪名。
却没想到,他的母后对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皇是有感情的。
“罢了,由着母后去吧,总归也出不了宫。”
皇后衣不解带地绥帝跟前侍奉,除了皇后,沈怀安不允许其它妃嫔进入养心殿中。
绥帝醒着的时候比较少,醒来后喝个药,没多久又会沉沉睡去,这一段时日来,绥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皇后瞧着心中不是滋味。
久了,便会对着睡着的绥帝说说话。
她还记得年少时,仅仅在围场看了绥帝一眼,便心生欢喜,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只是万千少女之一,而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云烟。
云烟与荣安侯结识后,因缘巧合之下又结识了绥帝,云烟家世平平,但相貌极美,年少慕艾,喜欢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帝王家从未有过圆满的结局,绥帝也只是在登基后,将云烟纳入后宫。
“您从未掩饰过对她的宠爱,连升位份,椒房独宠,什么都给了她……”
这样的后宫又岂会太平?
“……皇后。”
“皇上,您醒了?臣妾这就去给您端粥来。”
皇后服侍着皇帝用了一碗粥,他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皇后转身之际,他忽然道,“是朕对不住你。”
皇后吓得手中的碗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当即跪了下去,这些天来心中的煎熬,也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她想,绥帝必然是知晓自己的病来得蹊跷吧。
“皇上!请皇上恕罪!是臣妾教子无方!”
皇上朝着她招了招手,将她叫到跟前来,微微喘着气道,“令牌,皇后送出去了?”
丹阳调兵令牌。
皇后垂眼,“臣妾自知太子罪孽深重,已经按照皇上所说,将令牌送出,不求皇上饶了怀安,只求皇上您看在臣妾送令牌的份上,饶他一命。”
听了皇后的话,绥帝眸光变幻莫测,身为帝王,他从未完全信任过谁,那日皇后带着温长安送回京的信来到养心殿。
他便顺势试探皇后,让她将调兵的令牌送出去。
可实则皇后与太子串通一气,他也还有后手。
显然他也没想到,沈怀安已有谋逆之心,一向野心勃勃的皇后,却转了性子。
“怀安,是朕的太子。”绥帝身体虚弱,说话也尽量简短,“朕对他严苛些,是在为百姓谋福,百年之后,大绥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皇后愣住。
原来皇帝从未想过易储,想到此处,皇后更加愧疚。
“君砚,是朕和云烟的孩子。既不是储君,身上没有责任,自小又患了眼疾,朕偏爱一些,你们都有意见。”
“皇上……”
“如今看来,朕这个父亲做得也不够好……叫他们兄弟之间,手足相残。君砚若是要活命,就不得不推翻怀安,皇后可明白?”
皇后就算不明白也无济于事,如今两方割据,早已不是他和皇后可以预料和阻止得了的。
皇帝生病,太子把持朝政名正言顺,陆君砚想要师出有名,还得有个理由。
他要死得有异象,才能给陆君砚一个机会。
“去吧,宣太子进来,朕最后同他再说说话。”皇后似乎猜到了皇上的想法,在他说完后,一时间没有动,直到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才默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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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令牌,陆君砚顺利地接管了整个丹阳,称丹阳王。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两方形势严峻起来。
丹阳乃是前朝亲王封地,且粮草兵马充足。陆君砚以为自己初来乍到,只怕困难重重,但当真接手了才知晓,绥帝的苦心。
这里的一切都归顺于陆君砚,还有曾经荣安侯部下的兵马,也都在此处。
陆君砚刚到丹阳,便想要号令出兵,只有越快到京城,才越有机会救出绥帝!
可是丹阳将士,却如何也不听令,他们说无召不得进京,他们谁也不愿意做谋逆之臣!除非皇宫有异动才行。
可陆君砚却隐隐猜到,是绥帝不想让他落天下人的口实。
……
丹阳这个地方几乎不下雪,天气也比京城好很多。
江知念几乎不用裘衣。
在丹阳过的年十分冷清,折柳象征性地也放了几串鞭炮,但大家心中都忧心京城,兴致也没那么高。
刚过完大年初一,京中忽然鸣丧,闻讯的陆君砚浑身一僵,脑海里回忆起了幼时教他骑马射箭的身影。
江知念问,“谁去世了?”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夜登城门,以死上谏,称太子行为不端,德行有亏,不配为储君,请皇上废黜太子!”
“随之,便……便一跃而下,人当场就没了……”
“皇上得讯,还未来得及有所决断,整个皇宫都被太子殿下的人包围了起来!”
“死的是皇后娘娘?!”云终等人不可思议,皇后乃是太子亲生母亲,沈怀安谋逆成功,她便是尊贵无上的太后。
皇后为何要在这个关头自杀?
陆君砚则毫不犹豫道,“立刻出兵京城,太子谋逆,随我起兵平反!”
战事随之拉开。
沈怀安被皇帝召入养心殿说了一番话,不过是在劝他回头。他已经预料到父皇想在生命最后一程为陆君砚谋算。
绥帝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可能回头,越是厌恶!
可沈怀安怎么也没料到,死的会是自己的母后。
大年初一那晚,母后还派人给了他送了新衣裳,宫中,轮得到皇后娘娘亲自动手的事情并不多,每年也就仅有来年的新衣,母后会亲自给他做。
第二日天还没亮开,母后就从城门上跳了下去。
沈怀安颤抖地拿起那衣裳,眼泪砸在上面,他紧紧捏起,又恨不得撕碎,拿起剪刀,却又放下,这是母后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他不明白,为何母后要这样做,为了他当真值得吗?
父皇分明从未爱过她!
若连他的母后都帮着陆君砚,那他呢?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许是想到此处,沈怀安笑了,他将母后给他做的衣裳盖在身上,笑得撕心裂肺,整个人倒在地上,满脸是泪!
可是母后,将儿臣变成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殿下!丹阳闻讯,已经出兵!”外头有人闯进来,见了太子这般,又立刻退了出去。
沈怀安抹了一把眼泪,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反!
“丹阳王无召擅自回京,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