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北岭各村的孩童照例前往山脚的识字棚读书。
识字棚是村里专门为孩子们设立的学堂,由村里的老秀才负责教书。
李芊芊悄然安排,在《千字文》课后,增加了一堂特殊的课程——“火德篇”。
“火德篇”的内容,并非是传统的儒家经典,而是从《用火五约》中化出来的。
但是,李芊芊将《用火五约》改成了童谣体,更加朗朗上口,易于孩子们理解和记忆。
“黑烟伤肺腑,白火养亲恩;窑工流过血,子孙记得真。”
“炉中不添药,害人天不容;孩童读书苦,炭火暖心胸。”
这些童谣,简单易懂,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孩子们一边读着,一边感受着炭火带来的温暖,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短短三天之内,七个村子的学童,都能够将“火德篇”背诵得滚瓜烂熟。
孩子们天真烂漫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仿佛一首充满希望的赞歌。
这仅仅是第一步。李芊芊的计划,远不止于此。
她命小李子将《民生炭事辑要》拆解成散页,夹入商旅携带的佛经、账本、药方之中,随货流通。
《民生炭事辑要》是皓记酒馆多年来收集的情报汇编,详细记录了炭火行业的种种黑幕和百姓的苦难。
这本书的内容,一旦传播开来,必将引起巨大的震动。
但是,如果直接传播,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因此,李芊芊采取了这种隐蔽的方式,将书页夹在各种各样的货物之中,让它们随着商队的脚步,流向四面八方。
数日之后,江南某书院的夫子,在批阅学生的策论时,竟然发现引文出自一本“从未听闻的野史”。
这位夫子感到十分好奇,便仔细地研究了这篇“野史”,结果越看越心惊。
“这本书的内容,竟然如此真实,如此深刻!难道,这就是百姓的真实生活吗?”夫子心中充满了震惊。
他将这篇“野史”推荐给了其他的夫子,引起了书院的广泛关注。
《民生炭事辑要》的内容,开始在江南的书院中悄悄地流传开来。
周文远在南陵府衙接到刑部密函,责令他彻查境内“结社立约”之事。
刑部在密函中措辞严厉,要求周文远务必尽快查清此事,严惩不贷,以维护朝廷的统治。
周文远看完密函,心中充满了愤怒。
“这帮狗官,就知道压榨百姓!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百姓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吗?”周文远怒骂道。
但是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能既能够保护百姓,又能够应对朝廷的压力。
当夜,周文远没有召集幕僚商议对策,而是悄悄地请来城中一位老裁缝,让他按照官服的样式,缝制一件特殊的青袍。
这件青袍,没有补子,没有纹绣,看起来十分朴素。
但是,在青袍的胸前,却绣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南陵约正”。
翌日升堂,周文远没有穿戴往日的官服,而是穿上了这件特殊的青袍。
他立于公示廊前,朗声说道:“本官今日,非奉朝廷旧制,乃守百姓新约!”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在整个南陵府衙回荡。
更令人震惊的是,周文远下令将《南陵新约》石碑拓片百份,以“春防公文”的名义,加盖府印,发往各驿道关卡。
春防公文是官府每年春天例行发布的公文,主要内容是预防火灾、盗窃等。
这种公文,通常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此,周文远将《南陵新约》石碑拓片夹在其中,可以有效地避免官府的审查。
而且,由于拓片上加盖了府印,因此,既无法扣押,又难以辨别真假。
周文远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公开对抗朝廷。
他的行为,震惊了整个南陵府,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沈瞎子于西山明心书院收到北岭传讯,得知朝廷已经开始追查《用火约》的源头。
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预料到,朝廷不会坐视不理。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反而感到十分兴奋。
“好戏,终于要开锣了!”沈瞎子喃喃自语道。
他没有动用武力,也没有采取任何激烈的手段,只是命玄尘子召集书院的说书弟子,改演新段《谁执笔》。
《谁执笔》的故事,讲述了这样一个传说:
“话说那天夜里,风大雪急,有人见一道影子爬上净尘驿废墟,提笔欲书……可等火光一照,纸上早已写着字了。”
这个故事,充满了神秘色彩,引人入胜。
此后数日,北方多地开始出现匿名石刻、墙题,内容均为《用火约》片段,落款或为“无名樵夫”,或为“病退窑工”,甚至有寺庙僧人在抄经时,顺手添上一条“炉不焚良善”。
这些石刻、墙体、经文,散落在各地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传播着《用火约》的内容。
舆论纷起,官府难辨首恶。
他们想要追查《用火约》的源头,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因为,写下这些文字的人,都是无名之辈,他们来自各行各业,身份各不相同。
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权利,他们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陈皓登北岭最高崖,远望南陵方向,隐约可见烟火连绵……
陈皓立于北岭之巅,凛冽山风猎猎作响,吹动着他的衣袍,也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星的眼睛。
极目远眺,南陵方向,炊烟袅袅,隐约可见,宛如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这片山野与远方的喧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芊芊快步走到陈皓身旁,清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掌柜的,京畿那边有消息了!”
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有戍卒家属,拿着咱们的‘拂尘炭’进了城,说是军中兄弟托带,可查来查去,谁也说不清这炭是从哪儿来的!”
顿了顿,李芊芊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更惊人的是,昨夜,紫禁城东华门外的一家茶肆,有人用炭灰在墙上写了五个大字……”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约自民间来!”
陈皓闻言,身躯微微一震,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凝视着远方,仿佛要穿透层层迷雾,看清那座权力中心的真相。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对一旁默不作声的柱子说道:“准备车马,我要去一趟京城。”
夜幕降临,北岭祠堂内,灯火摇曳。
陈皓独自一人站在祠堂中央,望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幅原始火碑图纸。
这些图纸,承载着北岭村民的希望,也记录着他们与权贵抗争的历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将火把凑近那些图纸。
“噼啪”声中,火焰吞噬着纸张,化为灰烬。
待一切都燃烧殆尽,陈皓走到祠堂正梁之下,那里,空空如也,只悬挂着一幅空白卷轴,在风中微微摇晃,像是在等待着……柱子看着那空白卷轴,忍不住问道:“皓哥,这是…?”陈皓望着那空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拍了拍柱子的肩膀,转身走出了祠堂,留下柱子一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皓缓缓说道:“天亮之前,务必准备妥当”,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北岭凛冽的山风纳入胸腔,仿佛要将这股力量带入那座即将踏入的权力旋涡。
他知道,此行京城,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但他更明白,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有些火种,必须有人来守护。
几天后,官道上,一辆略显破旧的骡车缓缓前行。
车辕上坐着一位身着粗布衣衫,头戴毡帽,风尘仆仆的药材商贩。
他面容黝黑,眼神却格外明亮,正是乔装打扮的陈皓。
车厢里,堆放着两只看似普通的木箱,箱子上贴着“醒心草”的标签。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这箱子里装的,并非寻常药材,而是精心炮制过的“醒心草”标本,以及那本记录着无数炭工血泪的《民生炭事辑要》孤本。
骡车抵达涿州驿站,几名手持刀枪的巡检司差役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差役上下打量着陈皓,眼神锐利,仿佛要将他看个通透。
“下车,接受检查!近日有匪人传播‘火碑’妖言,尔等过往商旅,需仔细盘查!”
陈皓神色平静,丝毫不见慌乱。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公文,双手递给差役,语气恭敬地说道:“官爷,小的是南陵府的药材商,奉命进京采办药材,这是南陵府开具的官办药材采购凭证。”
差役接过凭证,仔细查看。
只见这凭证上,印着南陵府的官印,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
公文的格式,也与礼部的公文十分相似,只是细看之下,却又有些不同。
上面写着采购的药材品名,赫然是“定神苗”、“清肺灰”等太医院常用的辅药。
这正是周文远提前仿制礼部公文格式所造的通行证,那半枚模糊的府印,更是真假参半,让人难以分辨。
陈皓知道,周文远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支持着他。
差役仔细核对了一番,又询问了陈皓一些关于药材的问题,陈皓对答如流,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差役见他言语诚恳,神色坦然,又见这批药材确实是太医院常用的,便放松了警惕。
“行了,进去吧。”差役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陈皓连忙拱手道谢,然后赶着骡车,缓缓驶入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