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食指轻轻摩挲着纸张光滑的表面,唇角不受控制地,缓慢而幅度微小地,勾勒出一个带着无限满足与残忍愉悦的笑意。
那笑意,伴随着一阵低沉而短促的,“嗤嗤”的声响,像是一种诡异的幸灾乐祸,又像是毒蛇吐信时的快感。
那笑声,在寂静的舰桥内,显得异常刺耳,几乎要拧碎了周围那本就压抑的气氛。
“真不愧是乌兹米·尤拉·阿斯哈啊。”吉布利尔的声音,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打破了舰桥的死寂。
他的语调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高傲与洞察,似乎在赞叹着那个奥布的领袖,却又将这份赞叹,转化成了冰冷的玩弄与嘲讽。
“我还以为,要是这个民族主义的固执老头子,他真的选择了投降,那些新机的测试该怎么办呢?我又该用什么新的借口呢?”
他那双细长而阴鸷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是一只窥视猎物的野兽。
他微微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扩大,带着一种彻头彻尾的,近乎病态的满意。
“结果呢,果然如我所料,他为了他那可笑的‘中立’与‘理想’,还是选择了和我们对抗。这下我就放心了。我的‘新客人’们又能得到一场完美且充满血色的演出。”
站在一旁的舰队司令达雷斯,那张饱受风霜的脸上,此刻正凝聚着一股不加掩饰的不满。
他那双沉稳而锐利的眼睛,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厌恶,毫不掩饰地瞥向这个旁若无人,沉浸在自己狂妄的满足中,却又将他和他手下士兵的生命视作草芥的观察员。
他那宽阔的肩膀微微绷紧,全身肌肉线条也明显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似乎随时准备发难。
然而,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移开,紧紧地抿着唇,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块冰冷的岩石。
不只是达雷斯司令,舰桥上的绝大多数军官和船员们,尽管身着统一的军服,此刻却也全都以各种隐晦的动作和眼神,流露出对罗德·吉布利尔近乎变态般狂喜和漠不关心生命的态度的深切不满。
他们那一张张肃穆的脸庞上,有的是深深的困惑,有的是无法掩饰的厌恶,有的则是那种面对权力下的无力与无奈。有人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有人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吉布利尔,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甚至有人,只敢用余光轻扫一下,然后又迅速地移开视线,看向眼前的控制台,用加倍的专注和僵硬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尽管他们那集体散发出的不满情绪,已经几乎凝成了实体的负面气场,然而,他们却依然什么也没说。
因为就在不久前,司令部已经私下通过秘密命令,以近乎口头强制指示的方式,将通告传达到“帕乌号”舰桥的每一位关键军官耳中,明确地告诉他们——他们必须对这个男人,这个罗德·吉布利尔,全面配合他的所有要求,不得有丝毫反驳与怠慢。
这道命令,将他们所有的不满与挣扎,强行压入了内心深处,让他们只能像提线木偶般,等待着吉布利尔那近乎荒谬的命令。
测试新机体—————对罗德·吉布利尔来说,这场被他亲手推动,即将由无数鲜血染就的规模浩瀚的战斗,其最重要的目的,不在于所谓的“胜利”或“侵略”,而仅仅只是一个冰冷而纯粹的“测试”!
他丝毫不在意之后会有多少士兵,为了他那可悲的,又或者说是丧心病狂的“试验”而牺牲掉自己年轻的生命,甚至因此化为天边的尘埃。
他对待这场倾两国之力,甚至倾全地球联合军之力的宏大战争,以及其中无数鲜活生命的逝去,态度简直就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甚至带着一种期待,期待着他专属的“表演”能够立刻开始,并且能够按照他那套荒谬而残忍的剧本进行下去。
这份冷酷与轻佻,如同毒蛇一般攀爬上了达雷斯全身每一寸神经,让他那原本就因压力而显得紧绷的表情,此刻变得更加凝重,更加苦涩,也更添了一层浓重的悲哀。
达雷斯忍不住在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要是奥布,这个顽固又偏执的小国,能像个识时务者一样,早早地不战而降就好了。
奥布的军事技术,哪怕在全世界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之间,都无疑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其在军事科技领域所展现出的精湛与卓越,让全世界都对他们另眼相看。
达雷斯也曾听说过一则在联合军内部流传甚广的流言,那便是,地球联合军最核心的mS研发工作,甚至也是由军方私下委托奥布的国营企业协助的。
正是这份技术上的“援助”,才让联合军的mS在短短几年内,取得了惊人的进展。
这种近乎自我矛盾的状况,让达雷斯感到更加的心寒与无奈。
奥布,这个位于南洋之上,版图狭小到几乎只是一枚宝石般镶嵌在大洋彼岸的小岛国家,如今却如同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满怀骄傲的勇士,为了扞卫其所谓的“理想”与“中立”,即将爆发出异常激烈的抵抗了吧。
然而,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差异之下,这个顽固的小岛国,究竟会不会如同脆弱的鸡蛋般,被联合军的铁骑轻易地攻陷呢?
达雷斯的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却也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好奇。
“要是他们能多撑一会儿就好了。”
吉布利尔那细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中的平版电脑屏幕,那声音在这寂静的舰桥内显得分外清晰。
他那充满玩味的语调,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剧院评论家,对即将开始的演出提出更高的要求,他对身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漠不关心,唯独只关心他即将开始的“实验”。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要是测试不完全,他们轻易就被攻陷的话,那我堂堂的罗德·吉布利尔,亲临此地,来这里视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于“奥布”这一被他藐视为“玩具”的期待,那是对一场完美“演示”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达雷斯没有回答。巨大的沉默,以及空气中那股无言的对抗,再次将两人笼罩。
达雷斯清楚地明白这个任务的重要性。
司令部的命令,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冷酷铡刀,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
无论投入多少兵力,无论付出多少牺牲,这场战争,联合军都必须获胜。
这是无法违抗的铁律,也是他作为军人的职责。
然而,为此而死的,是和他一样同呼吸共命运的,有着血有肉、有家庭有牵挂的人类。
更何况,他们还是他的部下,是那些将生命托付给他的,稚嫩而又勇敢的年轻士兵。
听到吉布利尔以这种近乎游山玩水般的,高高在上的,漠不关心的语气,仿佛在评价一场无趣的电影般,轻松地评判着士兵的生死,达雷斯当然不会觉得丝毫好过。
他只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翻绞,那是身为军人的职责与身为人类所具备的基本良知,在内心深处,激烈搏斗所带来的痛苦。
这让他深刻感受到,自己与吉布利尔,是真正意义上的,两个极端。
吉布利尔丝毫没有察觉到达雷斯,以及舰桥上其他所有船员们那投射在他身上的,如同冰棱般冷厉而充满厌恶的视线。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兴奋与期待,此刻都聚焦在他面前的数字时钟上。
屏幕上的数字,在精确而细微的跳动中,一点点地,不可阻挡地,倒数着。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眼前的不是冰冷的时间,而是某种即将被揭示的,足以让他狂喜的神秘物事。
那种迫切与期待,让他脸上原本瘦削的线条显得更加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