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火炉旁坐下,随手拿起一颗花生:“玲姐,这小外甥真是个好孩子,一点儿都不折腾妈妈。”
玲姐因为上一句羞红的脸,又多了一丝幸福的红晕。
“你这嘴啊,就会哄人。”
她斜睨了我一眼:“你还别说,人家怀了孩子,吐得一塌糊涂,我这能吃能喝还能睡,这才俩月,就重了好几斤了。”
我嘿嘿笑道:“姐,这就是福,孩子心疼你。胖点儿咋了!华哥敢嫌你,我们几个不依他。”
玲姐眼睛眯了起来,坏笑:“我还以为你又要说喜欢骨头的是狗呢!”
说着话,她递给我一把花生:“这些个是烤熟了的,你拿的不行,放下再烤烤。”
我接过花生:“姐,华哥他们这几天忙不?我这昨天才回来学校,还没有顾上给哥哥姐姐报到呢!”
说着,我把几颗剥好的花生米,放到玲姐手里。
“不忙,你哥昨天还念叨你呢!唉,幺弟呀!你得想开一些。姐说话直,你别不爱听。算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点点头:“姐,亲姐,我都明白。”
我手里剥着花生,嘴上没停:“姐啊,晚上下班回去,跟华哥说一声,我得老实几天,课落下不少。周五吧,我请你们吃饭。”
王玲呵呵冷笑两声:“你昨天回来,他们就知道了!估计下午就得过来找你。你以为悄悄回来就没事儿了?”
我讪笑,装模作样伸手抹了抹头上没有的汗:“这多不好意思,昨晚倩姐喊我喝酒,今晚再出去,我都不知道找谁请假了。”
王玲嘿嘿笑道:“请假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我叹息一声:“果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玲姐眼里闪过一抹怜惜,复又撇嘴说道:“你有这几个哥哥姐姐,偷着乐吧!”
“好了,我知道,”
我站起身,把手里剥好的花生粒,一股脑塞到玲姐手里:“还是我玲姐最亲,回来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得来看看我玲姐。”
玲姐强行往我衣兜里装了两把花生。
我走出卫生室,转到楼梯间,正要往楼后走,却是被叫住了:“冯去一!”
寻声抬头,楼梯拐角,陈景林正静静的站在那里,微笑看着我。
我一怔,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这地方遇到他。昨晚老梁叔说了陈副校长升迁的事情,我的潜意识里,他应该已经走了。
转念想想,这才宣布,哪里这么快。组织部门需要找个时间送他去上任,还有,这里的工作,也是需要交接的。
我赶紧站定,恭敬问好:“陈校长好!”
陈景林笑着冲我招招手:“冯去一,来我办公室,咱爷俩儿聊聊。”
他这样说,我不能认为他是占我便宜。在这个学校,一般师生关系,在私下大部分都是兄弟相称的。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陋习。我考究,可能是最初建校时,教师年轻,学生年龄偏大造成的。
陈校长以长辈自居,我认为这是把关系摆的很正了。
亲密一点的话,是拉近关系;官方一点,也是明确尊师重道的传统。
我挠挠头,那边课间操已经结束了。
不过稍稍犹豫,我就转身上了楼梯。
跟着陈景林来到他的副校长办公室。
显然,该收拾的东西,基本已经收拾好了。
“去一,坐!”
陈景林向我伸手示意。
我哪里有那么听话。赶忙转身拿起窗边桌子上的水瓶。
满的。我打开瓶塞,把手背放在瓶口试了试,凉的。
我有些尴尬的放下水瓶,看了陈景林一眼,心想是不是问问他有没有烧的快。
陈景林却是摆摆手,再次示意我坐下。
“茶凉很正常,我很欣慰,你能让我亲身感受这一点。”
我放下水瓶,走到他对面木沙发,坐下,尴尬的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校长,恭喜高升。”
我索性直接开口。
我想他应该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马上换岗位的事情。
陈景林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
我条件反射的起身,赶紧掏兜,却摸了个空。
陈景林抽出两支烟,放在嘴边一支,另一支递给我。
“怎么?戒了?”
我苦笑。这些天,日夜陪在姜馨兰身边,几乎忘记了自己会抽烟。
接过烟,道声谢。又接过陈景林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香烟。
一口抽下去,竟是连连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两眼泪花。
陈景林没有出声,默默抽烟,等我平复。
我平复一下,又说清了清嗓子,重新狠狠抽了一口。
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不是这些天陪床,不敢抽烟?”
陈景林毫无意外的知道我的事情。
“去一,痴情是一种品德,谈不上好坏。只能让人感到感动,或者同情,或者惋惜,亦或……反感。”
我默默抽烟,不再去考虑他要和我聊什么,只是想从他的话里面,代入自己的情感。
“历史上,痴情人太多了,有的成就佳话,爱情故事流传千年,比如梁山伯祝英台,比如许仙白蛇;有的却是祸国殃民,遭世人惋惜甚至唾骂,比如幽王和褒姒,明皇和玉环。”
“我们都是凡人,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追求精神的满足,同时,还要认识到生活的平凡琐碎和余生的漫长。”
“问心无愧就好,不要着相。”
话说完,我手里的烟也抽完了。
我失态的伸出手,从桌子上拿起烟盒,又抽出一支点燃。
我抬起头:“谢谢陈叔教诲!”
咬咬牙,我又开口道:“陈叔,这是你对我的关怀,还是替别人开解我?”
陈景林呵呵笑了,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突然面露苦色:“孩子,爱情,不只是你们年轻人的专利。你们是因为年轻,所以有很多机会试错。但是很多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叹了口气:“谁还没有点故事呢!”
我愕然。
陈景林突然又笑了:“你小子是聪明人。是有人让我如果可能,就劝你几句。但是我要对你说的,可能会更…深刻一点儿。”
陈景林思忖道:“这样说吧,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我拿着烟的手哆嗦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陈景林并不在意我的沉思,继续说道:“这些话,点到为止。我们并没有很深的交情,说起其实有些唐突。我的调动,我都说不清楚是应该感谢你还是应该恼恨你。不过,祸福相依,都是命运。”
“你是棵好苗子,很多人看中,我也算一个。所以,言尽于此,没有坏心思。”
我呆呆的看着陈景林,满脑子都是一个词。
——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