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和大师兄没到,就先喝起来了?”
他说着就在林轻舟和封白辰中间落位。
赵雅默默给他倒了一杯酒。
陆昭挑了挑眉,
“?”
“你们做什么,怎么眼眶都红红的。”
却见林轻舟率先起身,默默的将一本笔记和几个精密的机傀部件放在陆昭面前。
“这是我自己私藏的灵匠笔记,比你上次拿走的还要私藏一点,你..收着吧?”
陆昭:“?”
又见封白辰也默默起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盘,玉盘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纹,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你上去之后,人生地不熟,总会遇到些麻烦。”
封白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将玉盘推到陆昭面前,“这是‘乾坤御守阵’,我花了十年心血才参悟出来的便携式护山大阵,灵石足够的话,大乘期也未必能轻易破开。替我.....护好自己。”
陆昭:“???”
“不是,你们...”
不等陆昭说话,凌若姝已然起身。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寡言的模样,只是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轻轻放在桌上。
瓶中,只有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通体翠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与勃勃生机。
“金命九转丹。”她言简意赅。
“此丹,可救一命。”
她顿了顿,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泛起明显的波澜,轻声道:“但愿你,永无用上之日。”
夏云裳紧随其后,她性子最是火爆直接,猛地一拍桌子,将一枚封印着一小簇金色火焰的水晶石拍在桌上,震得酒杯都晃了晃。
“婆婆妈妈的做什么!”她英气的脸上带着一丝薄红,也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我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一缕师尊赐的涅盘之火,关键时候能保命,也能杀敌!”
她瞪着陆昭,语气却不自觉地软了半分:“遇到打不过的,就用这个烧死他!别让自己死了,听见没?”
最后,是赵雅。
她看着桌上这些不是神兵利器就是保命底牌的东西,叹了口气,也从储物戒里拿出了自己的“礼物”——几本厚厚的,用上好灵蚕丝线装订起来的册子。
“二师姐我没什么大本事,就会算算账,做做饭。”
她将册子推到陆昭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是我这些年琢磨出来的灵膳食谱,还有一些滋补调养的方子。你上去之后,外面不比家里,别老是吃辟谷丹,对身体不好,记得按时吃饭。”
......
一时间,屋内内落针可闻。
桌上摆满了师兄师姐们各自最珍贵的心意。
陆昭:“....”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腼腆又小声的开口道,
“那个...我是不是等大师兄回来,收了他的东西再说比较好?”
众人:“???”
林轻舟是最为了解陆昭的死党,一下子就发觉有些不对。
他真要只带着师尊师姐师妹们走,怎么是这个反应?
而且不应该礼尚往来吗?
林轻舟之前就和大伙说好了:
‘我们把他最用得上的东西给他,然后昭子那心肠肯定也见不得我们这样,定然会留下重宝来看护我们,嘻嘻...’
却见陆昭快速收起东西,笑吟吟的道,
“那个...我说不带你们了吗?”
陆昭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众人脸上的悲伤、不舍、决绝.....所有浓烈的情绪都僵在了脸上,形成了一幅极其滑稽的画卷。
空气凝固了足足三息。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轻舟,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抢过陆昭刚收进怀里的笔记,难以置信地指着他,声音都破了音: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陆昭好整以暇地又把笔记拿了回来,还顺手拍了拍上面的灰,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带你们一起走了?”
“轰!”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屋内的火药桶。
“陆昭你个混蛋!”
夏云裳第一个拍案而起,英气的俏脸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陆昭的衣领,
“你耍我们玩呢?!你知道我们.....我们.....”
她“我们”了半天,也说不出后面的话,眼圈却更红了,只不过这次是被气的。
“就是!”
赵雅也反应过来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手就在陆昭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你这孩子!存心看我们笑话是不是?害我们白白伤心了这么久!”
封白辰愣愣地看着陆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掏心掏肺送出去的阵盘,脸上那股看破红尘的悲怆还没完全褪去,此刻与满脸的懵圈交织在一起,表情异常精彩。
他喃喃道:
“所以...我娘的故事白讲了?”
“噗嗤.....”
凌若姝是唯一一个没动手的,但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漾开了明显的笑意,嘴角那抹弧度,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明媚。
陆昭被夏云裳揪着领子,被赵雅拍着后背,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我可没耍你们。我是真打算带你们一起走啊。”
林轻舟气得跳脚,指着门外那巨大的飞舟:
“一起走?怎么走?登天选拔会的时候你都让我和那些人说了,境界不够的上不了天梯!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选拔会是给外人看的,也是给道盟一个交代。”陆昭从夏云裳手里解救出自己的衣领,慢悠悠地解释道,
“至于天梯.....我走的时候都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玩意儿,你们就更别说了?”
众人:“???”
赵雅疑惑,“那你打算怎么让我们一起去?”
“难道就硬等着我们修为足够吗?你那边,就连修为最弱的清若都很快,再不久到了炼虚你就能带她一起去,我们几个这么慢,不得几百年?”
陆昭拿出青莲拂尘,
它有灵性一般在屋内飞来飞去。
“这家伙大家也记得,它能开辟两界通路,前往隐仙域。”
“想接你们,对我而言,是难事吗?”
“....”
陆昭又指了指窗外那艘宛如浮空山脉的巨大飞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还有,你们以为,我这几个月不眠不休,拉着林家和天锻谷上千号人,改造这艘飞舟是做什么的?”
“这已经不是一艘简单的飞舟了。它是一个可移动的‘小洞天’,是参考了隐仙小世界改造的。
同时我的灵台也已经外放到了其中。
所以它才成功拥有了随时变大变小的能力。
而且内有乾坤,自成一界。它或许不能完全无视上界法则,但小世界自成一派,不管是登天还是环游,应当不出问题。”
“至于修为,”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师兄师姐们,笑道,
“你们是我陆昭的师兄师姐,是天衍引以为傲的一代英才,为什么都这么没底气啊?”
“....”
“你小子..”
陆昭又故意激道,
“而且上次在道盟收的安全费,还有最近几年与一众宗门联合办的产业,灵石账上有多少,雅师姐最清楚吧,砸都能砸上去吧?”
“你胡说什么呢?看不起谁!”林轻舟咋咋呼呼。
陆昭无视他,继续道,
“当然,去不去上界,陪不陪我走这一遭,还要看诸位的意愿。”
其实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走,或许会轻松利落很多。
但他不知道怎的,隐隐觉得中州往后可能安全难料。
陆昭说着,抿了口酒,
“其实去上界,除了中州的事,更多的是我自己的事,所以...”
却见屋内是一阵死寂。
如果说第一次是震惊,那这一次,就是恍然大悟后的羞愤。
“你——!”
林轻舟指着陆昭,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猛地扑上去想抢回自己的笔记,
“还给我!我的心血!不给你了!”
“哎,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陆昭轻松躲过。
“陆昭!你个坏胚!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夏云裳的火气再次被点燃,这次是真动手了,拳风呼啸火曜森腾。
“五师弟,冷静!冷静!”
“师弟,你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
赵雅无奈地扶额,又哭笑不得。
封白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又湿了。
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就在屋内闹成一团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楚天玄缓步走了进来,他看着屋内这副“鸡飞狗跳”的景象,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我错过什么了?”
他手上,还拿着一枚温润的玉简,显然也是来“送行”的。
众人动作一僵,齐刷刷地看向大师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和“过来人”的复杂。
林轻舟第一个冲过去,按住楚天玄的手,语重心长道:
“大师兄,你听我一句劝,有什么话,先憋着.....”
“晚了。”陆昭笑眯眯地看着楚天玄,
“大师兄,有什么宝贝,也拿出来给师弟我开开眼呗?”
楚天玄:“.....”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些明显是“临别赠礼”的东西,又看了看众人那古怪的神情,冰雪聪明的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将手中的玉简递给了陆昭。
“这是我跟着师尊修行多年,对于‘衍心’的感悟,或许对你有用。”
他顿了顿,看着陆昭,认真道,
“路上,小心。”
全场再次安静。
陆昭接过玉简,郑重地收好,
“多谢大师兄。不解之处,我再问你。”
楚天玄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好。”
一个字,道尽了所有。
....
几人闹了一会儿。
林轻舟再搭着陆昭肩膀,问道,
“所以你一开始有想过自己一人走,连你师尊都不带吗?”
林轻舟这个问题一出,屋子里刚刚还喧闹的气氛,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陆昭身上,连刚刚还在和他闹腾的夏云裳,都停下了动作,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紧张。
这个问题,其实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想过,却又不敢问出口的。
他那样的人,独行于世,似乎才是最合理的。带上他们,尤其是修为还远远不够的他们,无疑是带上了沉重的“拖累”。
陆昭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酒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月光透过窗棂,映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深邃的影。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的师兄师姐们,看着他们脸上那混杂着期待、担忧与不安的神情,最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想过。”
两个字,很轻,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屋内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
陆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顺着喉咙滑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日里要低沉几分: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想过。上界是什么光景,无人知晓。是龙潭虎穴,还是仙家福地,都是未知数。我一个人,了无牵挂,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怎么闯都行。”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带着你们,带着师尊,带着清若九夭.....我怕。我怕我护不住,怕我一着不慎,就让你们万劫不复。”
“而且,”他看向封白辰,
“五师兄说的没错,此去两界,岁月无情。我怕我登天而去,再回首时,中州已是万年身。”
这番话,是他从未袒露过的心声。
原来那份看似潇洒不羁的背后,也藏着如此沉重的考量与畏惧。
夏云裳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赵雅眼眶又红了,这一次,是心疼。
“但是.....”
陆昭话锋一转,眼底重新漾起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温暖的笑意。
“后来我又想,如果只有我一人,又有何用呢?”
他站起身,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真挚而坚定。
“更何况,暗盟之事未了,上苍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
把你们留在中州,我当真能放心吗?
与其将我最重要的人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担惊受怕,不如.....就一起带走,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安心。”
“所以,不是我带你们走。而是我需要你们,陪我一起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