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
自此,霍妄和梁劲,再也没在鹤砚礼面前点评过饭菜的味道。
霍妄见过鹤砚礼在边境贫民区的垃圾堆里捡东西吃。
梁劲不止见过,还在生病快要饿死的时候,是鹤砚礼分给他的馒头,救活了他。
一个脏掉的凉馒头,鹤砚礼剥掉外面的一层馒头皮,掰了一大半馒头,递给他,素来孤僻冷漠的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虚弱惊诧的眼神中,把馒头塞到他手里。
从此,沉默削瘦的少年身旁,多了一个影子。
一晃多年过去。
他们还是他们。
这会儿,梁劲把他菜盒里的鸡腿,夹给霍妄。
霍妄眼皮一跳。
有诈!
“嘶,这鸡腿被你意念投毒了?”以梁劲的损德,只会给他鸡粑粑。
梁劲薄唇勾着桀骜坏笑,“没毒,让你多吃点补补,不然等会儿,当人肉沙袋不扛揍,霍rebar。”
霍妄:“……”
那啥,他不想当rebar了,他想当banana……
~
天亮时分。
霍妄倒在拳击擂台的垫子上,又直又硬的霍rebar,活生生被鹤砚礼的拳头,揍成超市里放了一个星期也没卖出去的发黑烂banana。
他感觉脑子都快摔散黄了,已经记不清被撂倒打趴过多少次。
虽然他用小祖宗拿捏住了鹤砚礼,但与此同时,也从梁劲手中接过了人肉沙袋这活儿。
“……老鹤,你这强悍的体力,桑老师真的没有吃不消吗。”
这还是人吗?
合理吗?
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片刻没休息,又哐哐打了几个小时的拳击。
他不耐打, 陪打一小时,在擂台边角的垫子上趴了整整仨小时。
梁劲接棒,陪着鹤砚礼打到现在,天光破晓。
梁劲的体力也快耗空了,举起双手投降,流淌着汗液的背脊靠在铁丝网上,他一边摘掉拳击手套,喘息坐下,大长腿敞着,胸膛起伏,光着的上身每一块肌肉上全是汗。
扛不住。
快累死了。
“鹤哥,你最近是吃了什么仙丹补品吗,也太猛了。”
作为鹤砚礼心情不好的陪练沙袋,梁劲对鹤砚礼的体能最有发言权。
这次,他能明显感觉到,鹤砚礼的体力蓄能,每一拳从开始到结束的爆发力,都是强悍恐怖的力道。
四小时的高度耗能,鹤砚礼依旧精力充沛,还能打。
反之,他都累成软脚虾了。
鹤砚礼气息微喘,冷白皮的薄肌线条,因为打拳青筋脉络贲张性感,肌肉轮廓充血紧实,他仰头,喝了几口矿泉水,滚动的喉结,滴落的汗珠,连霍妄和梁劲两个累趴的软脚虾看着,都觉得欲爆了。
完全是荷尔蒙和性张力的权威统治者。
面对两人的调侃,鹤砚礼一如既往的沉默,只给了他们一个少说废话的冰冷眼神。
软脚虾一号霍妄从垫子上爬起来,宽慰鹤砚礼,“你别信那个老妖婆的疯话,音妹这些年平安无事,健健康康的,不可能突然会……总之,音妹吉人天相,你别太大压力,胡思乱想。”
软脚虾二号梁劲接腔,“对,音妹会没事的,说不定宋兰亭这次的血清试验就成功了。”
霍妄连连点头,“对对对,没错。”
两人一唱一和,斟酌着苍白的语言,安慰鹤砚礼。
鹤澜音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二岁的毒发征兆。
他们知道平静冷淡的鹤砚礼,心里有多难受。
鹤砚礼沉默,他心情极度糟糕时不想搭理任何人,除了桑酒。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衬衫,用干净的布料擦了擦腕骨上的手表,擦去表盘上的一层汗雾,顺便看了眼时间,快清晨五点,崖域岛屿和这里的时差差距不大,他在等桑桑睡醒,想听她的声音,很想。
就在鹤砚礼穿上黑色衬衫,准备走的时候,霍妄绞尽脑汁的想着解毒的医学大佬,其他方案,他提起了叶辞。
“老鹤,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我们三个轮流去堵去绑去求叶辞,威逼利诱,用尽一切阳谋阴招,让他同意救音妹!”
叶辞是医学药研界神话般的天才大佬,名震全球,暗网各个帮派组织,想要结交拉拢的‘躺赢生化武器’。
几年前,宋兰亭的血清试验屡次失败,鹤砚礼动用情报部门,调查过叶辞的行踪住所,但大多都是虚拟住址,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查到一个叶辞真实使用的邮箱,鹤砚礼匿名委托,写了长达几千字的邮件,言辞恳切,但被叶辞无情拒绝。
梁劲:“对啊鹤哥,还有叶辞这条路,是人都有软肋,我不信没有能让他破例妥协的!”
鹤砚礼系着扣子的长指一僵。
他冷沉的眼底划过一抹晦暗的涩然,想起什么,他难受的心脏,堵得更加窒息。
“叶辞,是桑桑的哥哥。”
霍妄:“啊!?”
梁劲也震惊不已。
霍妄一手抓着铁丝网站起来,很是激动,“叶辞是小祖宗的哥哥!?不是,你究竟有几个大舅哥啊?这些大舅哥的来头身份一个比一个硬核厉害!小祖宗拿的是天道亲闺女的爽文人生剧本吧!!”
一个哥哥是顶流叶烬。
一个哥哥是one家族的掌权人叶酌。
一个哥哥是药研天才叶辞。
而小祖宗自己是one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这是什么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六边形无敌小祖宗啊!!
鹤砚礼虚倚着擂台铁丝网,低眸点了一根香烟,他抽了一口,缭绕的白雾升腾,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庞。
他回答霍妄,嗓音淡哑,“桑桑有三个哥哥。”
“那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你和小祖宗的关系,四舍五入,迟早是一家人,让叶辞研究音妹的毒菌解药,他一定会同意!”霍妄喜出望外,瞬间觉得所有的阴霾愁绪都驱散了。
梁劲薄唇抿紧,盯着低眸抽烟的鹤砚礼,看出他身上深深的无力苦楚,事情没有霍妄的脑回路这么简单。
良久。
烟燃半根,鹤砚礼扯了下唇角,肩膀塌下,“叶辞,是桑家唯一知道我和桑桑交往的人,他,并不同意,桑桑和我这种人在一起。”
在北美的酒店里,叶辞得知他x禁区军师孤狼的身份时,打给桑酒的那通电话,鹤砚礼坐在一旁,听得清楚。
叶辞不舍得责怪桑酒的那句‘公主,你有点不乖’,语气里的严肃,在克制着火气的隐忍,让同样身为哥哥的鹤砚礼,能精准猜到下面的话。
桑酒顾及他,快速挂了电话,阻拦叶辞对他的不满抨击。
这些,严谨敏感又远瞻的鹤砚礼,一清二楚。
叶辞,不同意桑桑和他交往。
霍妄蹙眉,“他不同意也不可能硬拆鸳鸯,小祖宗那个脾气,不会听叶辞的,不会和你分手,这点可以断定,音妹的毒菌就让……!”
忽然意识到‘死局’的霍妄,话音一顿,卧槽一声,陷入沉默。
他不敢说出来。
梁劲早一步猜到鹤砚礼的绝望处境,轻叹,也觉得造化弄人,命运似乎对鹤砚礼尤其不公,他胸口沉闷酸楚。
气氛压抑沉重。
叶辞会救鹤澜音的唯一条件,清晰的摆在眼前——
让鹤砚礼主动分手。
叶辞舍不得为难桑酒,但不会放过他看不上的有求于他的鹤砚礼。
鹤砚礼弹落烟灰,平静低哑的声线透着苦嘲,“我选不好。”
偏偏叶辞是桑酒的哥哥。
偏偏他是个糟糕透顶的疯子烂人,叶辞,桑家,看不上他。
~
崖域岛屿。
早上七点半,桑酒才自然舒适的睡醒。
她侧卧着,纤细雪白的美腿蹭了蹭薄绒毯子,没有鹤砚礼那个黏人精八爪鱼缠着搂着,她愈发不习惯,只能抱着毯子睡。
桑酒想到霍妄的叮嘱,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按照时间推算,鹤砚礼应该已经审讯完薛蔓蔓。
屏幕一按亮,鹤砚礼的微信消息映入桑酒眼帘。
半小时前发的,似乎怕影响她睡眠,只有一条。
腰花粥宝宝:【桑桑,醒来有时间打给我,想你。】
桑酒红唇微勾,柔软的心尖渗出丝缕蜜糖,她跑下床,照了一下镜子,手指拢了拢稍微睡乱的长卷发,又跑回床上,直接给鹤砚礼回了视频电话。
鹤砚礼秒接。
速度快到桑酒还没找好放手机的支靠点。
“宝贝。”鹤砚礼也躺在宿舍的窄床上,侧脸骨相深邃,一双狭长的漆黑眼眸疲倦温柔,盯着视频窗口里漂亮明媚的桑酒。
桑酒娇娇应了一声,看鹤砚礼也躺着,索性放弃找支点,也侧躺下,跟鹤砚礼同姿势视频聊天,这样似乎更亲密一点。
“宝宝~”
她发现了什么,雾眉微蹙,“鹤砚礼,你一夜没睡吗,眼睛红红的。”
“熬夜熬得,睡了一会儿,昨天到这里太晚了。”鹤砚礼撒谎,他现在压得喘不过气的精神状态,时刻紧绷的心弦,在不服用镇定安眠的药物下,他根本无法入睡。
桑桑不在他身边。
戴着芯片监测手表又不能乱吃药。
心脏上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他快疯了。
桑酒猜到鹤砚礼没睡,他眼中血丝明显,她水眸心疼,嗔,“我才不信你睡了,是失眠睡不着,还是审讯不顺利,有心事?”
鹤砚礼眸色黏腻深沉,除了对桑酒浓烈的思念,不露任何情绪,“应该是对公主的戒断反应,想得睡不着。”
这确实也占一部分的因素。
只有桑酒在他身边,他才能活得像个正常人,会饿,会困。
桑酒嗔怪的表情没绷住,眼尾轻翘,“哼,讲情话就可以贿赂本公主,不追究你不睡觉的责任了?我看看你昨晚不睡觉,都做了些什么。”
桑酒一边小窗口视频,一边点进智能芯片监测软件,查看鹤砚礼昨晚的各项体感报告数值,她水眸倏地睁大。
昨夜凌晨一点到五点,鹤砚礼的心率血压,一直是剧烈运动的飙升数值。
像极了往日鹤砚礼缠着她,疯狂做,餍不足,要到天亮的事后数值。
“鹤砚礼,你不解释一下你在异国他乡的昨夜疯狂吗?”
鹤砚礼:“……”
鹤砚礼看着桑酒紧抿的唇瓣,无奈地笑了下,坦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去找梁劲霍妄他们打拳了。”
“哦,只是打拳吗?”桑酒信任鹤砚礼,但总想恶趣味的调戏他。
鹤砚礼认真又宠溺,“只是打拳。”
“这拳打得,怎么跟我们滚床单一样激烈。”桑酒微弯的水眸暧昧,柔白的手指勾着一缕发丝缠绕。
“看来,你对他们,也很有感觉。”
鹤砚礼:“……”
桑酒调戏完鹤砚礼,哄他睡觉,暗自决定等会儿找霍妄探口风,鹤砚礼情绪不太对,一定有什么影响着他的重要事情,瞒着她。
正常情况下的鹤砚礼,见她在床上躺着,聊不到三句话,就会哄诱着她拉下肩带,喊她宝贝,让他看看。
在鹤砚礼闭上眼睛后,桑酒和他闲聊,远程哄睡鹤砚礼没什么难度,她说说话,或者帮鹤砚礼释放一下欲念,他会很快睡着。
但,鹤砚礼今天明显的反常的清心寡欲。
桑酒讲故事一样趴在床上托腮碎碎念,“鹤砚礼,你下午回江北还是明天回?我看音音发的朋友圈,她今天傍晚就落地北郊了。”
鹤砚礼闭着的眼睫浓长,声线低哑,“下午回。”
“那宝宝快睡,不然你连轴赶长途航班太累了。”今儿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鹤砚礼不赶回去,会来不及回江北过年。
“桑桑。”
“嗯?”
鹤砚礼闭着眼,“我想听芍药花。”
桑酒弯唇,音调娇哄,“我爱你鹤砚礼。”
~
等鹤砚礼完全睡沉,桑酒才去洗漱,换衣服。
下楼时,她才挂断通话时长将近一个小时的视频。
快早上九点钟。
一般家里人不会上楼特意喊醒桑公主吃早餐,除了桑渊偶尔的体能考核,桑酒需要早起,其他则是睡懒觉自由,睡饱为止。
桑酒原本以为这个时间点,客厅里没人。
毕竟二哥和三哥还没回岛屿,大哥是工作狂魔,美人爹地估计缠着美人妈咪出去玩了,去岛屿原始生态的雨林,看叶芒喜欢的植被和各种野生珍稀的小动物。
但桑酒走下楼,就看见早上刚刚回来的桑辞。
桑酒惊喜,“二哥~”
她甜甜喊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讨好的亲昵地挽住桑辞的胳膊。
桑辞温润的神色有些严肃,弯指在桑酒鼻梁轻轻刮了一下,“先去吃早餐,吃完,我们好好谈谈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