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凰宫里晨昏定省回来,沈清和才下了轿辇,便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
“宸妃娘娘。”
沈清和闻声回头,竟是白贵人。
自己乘轿辇回宫,而白贵人只能步行,为了追上自己,她这一路来的匆忙,站在阳光下,额头上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妆容也花了,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黏在了后背上。
沈清和转身,笑容和煦,“白贵人。”
白贵人见沈清和回应,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又急行两步,走到了沈清和的身前,“嫔妾见过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安。”
沈清和的目光越过白贵人的头顶,四下看了看,不见异常,才将白贵人搀扶起来,“妹妹免礼。”
白贵人见沈清和亲自搀扶自己,受宠若惊,用袖口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薄汗,跟在沈清和的后头,进了重湘宫。
正殿的正中奉着一瓮冰,比外头要凉爽不少。
两人在正殿里坐下,白贵人坐在左侧首,轻轻摇着团扇,努力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唇角的笑意中带着两分拘谨和三分牵强。
沈清和轻呷一口茶水,放下茶盏,端着一张冷淡的脸,眉眼间皆是疏离,“白贵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白贵人干笑两声,“嫔妾近些日子常会想起从前旧事,入宫已经四年,还记得初入宫时,嫔妾与娘娘还曾同居一宫呢。”
沈清和歪了歪脑袋,肃声问道:“白贵人是不是记错了,本宫是宸妃,自入宫起便住在这重湘宫中。”
白贵人本就尴尬的笑意更是一滞,渐渐凝固,慌忙站起身来,“嫔妾失言了,宸妃娘娘恕罪。”
“无妨,”沈清和抽出丝绢,抵在自己的鼻尖,道:“白贵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直说便是了。”
白贵人未再坐下身,站在堂下,离那瓮冰愈发近了些,可却仍是觉得口干舌燥,比方才又多了两分局促,“嫔妾自入宫起便是贵人位份,那时嫔妾容貌被毁,入宫一年后才有幸承宠。如今,已是嫔妾入宫的第四年了,嫔妾还是个贵人,不曾有过子嗣或是晋封。人往高处走,嫔妾也是一样,嫔妾今日前来,是想请宸妃娘娘提携一二。”
“提携?”沈清和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贵人跪下身,已是泪眼盈盈,“嫔妾也是走投无路,入宫这么些年,嫔妾自认家世、才学皆不输旁人。只要宸妃娘娘愿意提携嫔妾,拉嫔妾一把,嫔妾定当誓死效忠宸妃娘娘。”
看来白贵人也是听信了「皇上翻昭嫔牌子是宸妃劝谏」这种无稽之谈,以为只要宸妃开口,便可左右皇帝宠幸谁,不宠幸谁。
沈清和的眼珠微转,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心下思忖片刻,抬头道:“好啊。”
白贵人一时怔住,连眼泪都忘了掉,泪盈于睫,“娘娘...当真愿意...愿意提携嫔妾?”
“为何不愿意?”沈清和眸色明亮,朝萤芯道:“快将你们小主扶起来吧。”
萤芯屈膝一礼,上前将白贵人搀扶起来,在左侧首重新坐下。
白贵人垂眸拭泪,似乎不敢相信沈清和就这么答应了要帮扶自己。毕竟在入宫的第一天,自己就抢了她的香粉。
沈清和道:“这两日皇上若是来了重湘宫,本宫便让赤芍或者芜花去给你送个信儿,到那时,你只要去影深亭起舞便是了。如此,可行?”
白贵人大喜过望,拭去脸上的泪痕,又跪下身,以额贴地,“嫔妾多谢宸妃娘娘。”
“不必多礼了,”沈清和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看着白贵人哭红的双眼沉声道:“白贵人只要别忘了自己今日说过的话,便是了。”
“嫔妾明白,”白贵人如捣蒜般点头,感激道:“嫔妾定当誓死效忠宸妃娘娘。”
“好了,”沈清和长叹一声,“本宫昨夜给景熙做新的布老虎,这会子也累了,就不多留白贵人了。”
“那嫔妾就不叨扰宸妃娘娘了,嫔妾告退。”
沈清和以食指撑着太阳穴,侧头看着白贵人的身影转出屏风,离开正殿,不屑地勾了勾嘴唇。
“娘娘可要回寝殿小憩?”小路子小声问道。
沈清和颔首,扬手得小路子搀扶后,从上首位站起身,往寝殿去了,“本宫昨夜做好的布老虎,今早可给景熙送去了?”
“回娘娘的话,杜鹃姑娘一早便将那布老虎带去偏殿了,大皇子见新的布老虎比从前的还要大些,笑得合不拢嘴,连用早膳的时候都抱着呢。”
小路子说完,搀扶着从正殿出来,忍不住向宫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娘娘为何答应提携白贵人?白贵人从前,不是为皇后娘娘做事吗?”
“后宫里头,哪有什么长久的联盟,不过是为利而聚,”沈清和玩味地挑了挑眉头,“只是本宫也想知道,她为何会想来投靠本宫。”
小路子将沈清和送到寝殿门口,就未随沈清和入内了,寝殿里只有沈清和一人,随手将帷幔放下,卸去珠翠与护甲,净了手,换了衣裙,在床上躺下了身。
自叶皇后解了禁足,白贵人常去碧凰宫求叶皇后提携。可看样子,两人并不亲近,在沈清和离宫后,叶皇后甚至想过帮扶褚贵人,都未给过白贵人机会。
而此次白贵人来投靠自己,沈清和自然不会轻信。
与其拒绝,还不如顺势而为,看看白贵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若是能连根拔起,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沈清和的眼皮愈发沉了,渐渐睡去。
许是因为昨夜太累,沈清和很快进入了梦乡,梦中的那个家愈发清晰。
院子中间原本栽着一棵桂花树,母亲很喜欢桂花。可是母亲说,父亲的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姐姐桂花不服,若是父亲来了,沾染了桂花的花粉,姐姐就会生病。
于是找了匠人来,将院子里的桂花移走,换成了一棵丁香花树。
自那以后,原本满是金黄的院子,变成了紫色。
时到今日,沈清和只知道母亲叫沈意蔓,梦中无论沈清和多用力,仍是看不见母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