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姑姑?”沈清和喃喃一句,眸中划过一丝担忧,“可是景熙有事?”
“正巧朕在这儿,便同你说了吧。”见沈清和担心,顾桓祁索性也放下手中象牙箸,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拭唇角,“红樱是从前庄敬贵妃身边之人,也算是看过朕长大,只是到二十五岁时便出了宫,在宫外有了相公和孩子。”
顾桓祁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牵起了沈清和的手,两人又行至榻上坐下身,“方才小源子来重湘宫,就是来帮红樱传话,想要向朕告假,回家去一趟。”
“突然要回家?”沈清和拿起芝兰水,不解问道。
两个人各自漱了口,净了手,顾桓祁颔首,接着道:“是,红樱的丈夫和儿子都病了,儿子已经接连高烧几日了,信上说,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红樱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担心的。”
沈清和的脸上染上一丝酸楚,眼角湿润,“臣妾也已为人母,懂这种心急。皇上可会准红樱回家探望?”
顾桓祁朝江义敏扬了扬下巴,江义敏和小路子将内寝帷幔放下,背对着内寝站着,目不斜视。
“朕是一定会准她回去探望的相公与儿子的,”顾桓祁轻轻解开沈清和的衣裳,仔细着为沈清和换药,“只是就不能这么匆匆的回去了,她不知要回去多久,朕得给她些银子,再给她辆马车,还得让太医院给她抓些药材带回去。”
已经十几日了,伤口上头结了薄薄的痂,沈清和低下头,看着那伤,隐隐觉得疼痛犹在,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女子细嫩的皮肤上留下难看的伤疤,任谁看着都会惋惜。
顾桓祁见状,知道沈清和在苦涩什么,声音轻柔道:“这伤疤朕看着,甚美。”
沈清和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并未当真,知道顾桓祁是为了宽慰自己才会这么说。
“知道清和心里有朕,朕心中欢喜。”顾桓祁用干净的竹片将药膏抹在沈清和的伤口上,“加上南巡那次,清和两次坚定地挡在朕身前,朕从前还那般对清和,是朕的不是,朕...”
“皇上,”沈清和转过脸,握着顾桓祁的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起做什么呢?眼下臣妾与皇上能在一处,便是最好的了。”
知道沈清和愿意与自己重新开始,顾桓祁心头也是一阵温暖,满是欣慰地笑了,连连点头,“好,咱们不提了。”
说完,顾桓祁拿起干净的纱布,仔仔细细地为沈清和包扎伤口,沈清和看着顾桓祁的侧脸,唇角仍挂着笑意,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心中冷笑。
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过去呢。
“还有,”顾桓祁将纱布绑好,又为沈清和系上扣子,“如今红樱要告假回乡,这一趟不知要去多久呢,不如就着这次机会,将景熙送回重湘宫,由你抚养。”
沈清和眸光一亮,“臣妾谢皇上。”
顾桓祁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只是如今俪妃已死,你以宸妃之名回宫,得委屈你与景熙,对外只能以养子养母相称。”
沈清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神色稍有失望,嘴上仍是道:“皇上苦心,臣妾自然明白。”
收拾好伤口,夜幕低垂,御辇后头跟着宸妃的轿辇,一起往景乾宫去。
微风吹动轿帘,帘子下头坠着的流苏在风中飞舞,恰如沈清和的心情一般,雀跃又兴奋。
欣然淡去,还余留一些担忧和忐忑,毕竟分离了十个月,三百多天的光景。
景熙才一岁,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子,这三百多天景熙应该变了不少,也长大了不少。
会不会,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呢。
沈清和在轿辇里头不安地攒动着手中丝绢,从来没觉得重湘宫到景乾宫的路有这么远。
待轿子稳稳当当地落下, 沈清和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准备下轿,却远远看见景乾宫外立着三道纤细的人影。
定睛细看,是叶皇后、昭嫔与仪嫔。
沈清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眸中划过一丝警惕,得小路子搀扶后缓步下了轿辇。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顾桓祁从御辇上下来,看见眼前的场面先是一怔,当着众嫔妃的面,也不好给皇后脸色,从众人身边走过,和颜悦色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沈清和上前两步,屈膝一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宸妃免礼。”叶皇后说完,便跟着顾桓祁迈进了景乾宫,留下身后的昭嫔与仪嫔向沈清和见礼。
“臣妾听闻红樱姑姑家中出事,特来探望。臣妾知道红樱姑姑是从前庄敬贵妃身边的老人了,这几年在御前伺候,所以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来的路上遇见了昭嫔与仪嫔,她们听说了此事,也想尽尽心意。”叶皇后向后看了一眼,低声道:“臣妾并未收下她们的银子,只是昭嫔与仪嫔毕竟是新入宫的新人,臣妾想着,她们能来见皇上一面,也是好的,这才带着她们一起来了。”
自新人入宫,顾桓祁也就只有昨夜翻了昭嫔的牌子,而与她同来的仪嫔,连见都不曾见过顾桓祁。
顾桓祁双手负在身后,转过身目光从仪嫔身上扫过。
女子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穿着件浅桃红的薄纱裙,衣襟、袖口和裙裾上绣着蝴蝶,行动间好似真的有蝴蝶在翩翩飞舞一般。
仪嫔感受到顾桓祁的目光,抬起清澈的眸子,纤长的睫毛映着烛火泛着柔和的光。朝顾桓祁笑笑,天鹅颈低垂,颔首施礼。
想起沈清和同自己说起的「花开堪折直须折」,顾桓祁心中稍有愧疚,朝仪嫔笑笑后,同叶皇后道:“你也是好心,朕明白。”
叶皇后这才低眉浅浅笑了。
几人在景乾宫正殿里头各自落座,没一会儿的功夫,红樱便到了,眼眶通红,两颊满是泪痕,“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宸妃娘娘,昭嫔娘娘,仪嫔娘娘。”
红樱的声音中透着沙哑干涩,想来是家中人病得实在严重,人才会哭成这副模样。
“你家中之事,朕已经听江义敏说过了。只是你这趟回去,路途遥远,又要照顾家中病人,朕已经让小源子给你找了辆马车,在宫外等着你,你可少受些路途的辛苦。车上给你备了些药材,你带回家中,也能用得上。还有...”顾桓祁看了一眼身旁的叶皇后,两厢对视,叶皇后会意,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听完顾桓祁的话,红樱的眼角又红了两分,上牙紧紧咬着颤抖的嘴唇,若是松了,只怕会落下泪来。
“红樱姑姑在御前当差,最是体贴周全。皇上仁爱,待人向来宽厚,本宫统理后宫,自然也要尽份心意。”说着,叶皇后伸出手,桂落上前将一个拳头大的荷包塞进了红樱的手中,“这个,你收着。”
“这...奴婢不能收...”红樱拼命摆着手,终是没忍住眼泪缓缓滑落,“奴婢能在皇上身边尽忠,已经是三生的福气,今日家中出了这般事,皇上能准奴婢回家探望,奴婢已经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了。”
沈清和摩挲着自己护甲上的宝石,唇角含笑,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