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风拂动,一只深紫色的手串在池面上漂浮着。
白贵人看着那手串在河面上越飘越远,下意识抚上了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回过神时看见昭嫔紧抿的嘴巴,知道自己手上的八成也不是什么小叶紫檀木了。
杨答应亦是一愣,不解地看向昭嫔,不明白昭嫔为何要欺骗自己与白贵人。
昭嫔不安地撺弄着手中的丝绢,低着头,不敢与身旁的人对视。
童答应摇着手中仍有些潮湿的团扇,看热闹似地看着昭嫔,幽幽叹道:“昭嫔姐姐的父亲是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不至于连几串小叶紫檀木的手串都要用假的吧?”
这个童答应,当真是个直性子,还是和那天晚上在永宁宫里看褚贵人热闹时一模一样。
沈清和压住唇角笑意,眉眼间满是担忧地看向水面上的小叶紫檀木手串。
池岸边,小路子带人先是捡了根树枝,俯身勾了两次却没勾到,连带着将柳曳池中的池水都给搅浑了。
没一会儿又寻摸来了个竹竿,尾端还带着几片翠绿的叶子,将竹竿放平,伸进池子中,一端穿过那手串,向上一挑,带起一串水花,深色的手串从竹竿的上端,滑落下来。
就着池边的水把自己手上的尘土洗干净,小路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小心翼翼地将那浸满水的手串包在了素帕正中,又往影深亭复命去了。
见小路子回来,童答应站起身来,眉眼间有些迫不及待。
“奴才将手串给娘娘捞回来了。”小路子随意地将自己手上的水抹在衣服上,缓缓打开素帕,里头躺着一串小叶紫檀木手串。
“呦,这小叶紫檀木手串怎么还把素帕给染了呀?”
众人闻声站起身来,看向小路子手里的素帕,那原本白色的帕子上竟当真被染上了一圈浅浅的紫色。
童答应扬声笑着,抬眸对上沈清和目光时,抿着嘴巴噤了声,眸中得意之色渐渐敛去,摇着扇子,重新坐回到原本的廊凳上。
影深亭中的人神色微变,与身边人对视一眼,相互会意之后,又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白贵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又看了一眼杨答应手上的,只觉得晦气得很,眉眼耷拉着,不悦从眼中毫不遮掩地流泻出来。
有香味的木头手串,若是对人无害,何必要以小叶紫檀木的名义送人呢。
任谁都能看明白这背后是什么意思,说到底就是忌惮自己宫中的嫔妃若是有了身孕便会越过自己去。
昭嫔吞了一口口水,感觉似乎有双手正扼住自己的喉咙,呼吸渐渐困难起来,缓缓起身,在沈清和身前屈膝一礼,“宸妃娘娘容秉,臣妾...臣妾或许是遭人蒙骗,臣妾也不知为何...”
“出家人不打诳语,昭嫔娘娘既然说是从寺庙请的,又要说是僧人蒙骗昭嫔娘娘吗?”童答应出声打断,言语间尽是挑衅,“昭嫔娘娘若是真的不懂,碧玺,琉璃,水晶,寺庙里这么多珠子可以选,怎么偏偏就请来了这木头珠子呢?”
沈清和侧目,眸色霎时便明厉起来,沉声道:“童答应,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童答应无奈挑眉,侧过身去坐着,看向自己身后波光粼粼的水面,不再说话了。
昭嫔咬着自己的嘴唇,恨恨地不敢出声。
沈清和看似在制止童答应落井下石,实际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七个字,是先认可了童答应的说法,坐实了昭嫔赠人这珠子是别有居心。
“昭嫔妹妹一个年轻女儿家,不懂这些也属常事。”沈清和将手里的素帕和手串一并交还给了小路子,双手将昭嫔扶起来,看着昭嫔的眼睛,目光柔和,“经今日一事,咱们大家也都能分得清小叶紫檀木是何种样子了。”
众人附和称是,嘴上安慰昭嫔无心之失不必挂怀,心里却知道了此人心计,个个敬而远之。
白贵人默默将手上的珠子摘下,递给了身后的萤芯。
又坐了一会儿,日头渐渐斜了,朗月哭闹起来,冯常在想着朗月午膳用的不多,这会儿多半是饿了,便先告辞,带着朗月回绛辰宫。
其他人也都得想着皇上会翻牌子,若是翻到了自己,便得早些回宫准备,于是也各自回转。
待众人都离去,影深亭上安静了下来,不复方才的热闹场景,沈清和站在影深亭上,神色怅然。
小路子四下看了看,又从怀里将那尚且潮湿着的手串掏出来,不解问道:“娘娘昨日才做了个顺水人情给昭嫔娘娘,怎么今日就要揭穿昭嫔娘娘的计谋呢?”
沈清和一只手撑着头,倚在栏杆上,“本宫昨日那顺水人情不是给昭嫔的,本宫可左右不了皇上翻谁的牌子,只是刚巧是昭嫔罢了。”
“至于揭穿这手串之事...”沈清和思忖着,许久才道:“本宫只是不愿看着有人害杨答应。毕竟本宫当初也是因为要与皇后斗,才让她成了嫔妃,掩人耳目。虽说她的日子比从前好过许多,但本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小路子双手交叉揣进衣袖里,“杨答应今日的选择不是娘娘逼她做的,娘娘不必愧疚。出宫前还不忘了给杨答应送去银子,这才让杨答应得以从辛者库里出来,换个好去处。要奴才说,娘娘是个再良善不过的好主子了。”
沈清和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指腹轻轻抚摸着团扇的扇面,想起自己去往行宫之前的事,“离宫前,本宫忽然就想起那日,杨答应从辛者库跑出来,哭着求本宫为姜常在洗刷冤屈。那时,姜常在已死,杨答应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仍不忘了为旧主伸冤。这么一个忠诚又聪明的人,本宫不忍她在辛者库再受苦了。”
说着,沈清和看向柳曳池边的柳树,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路子循着沈清和的目光看过去,“娘娘是想念竹叶姑姑了吧?”
沈清和颔首,忽然就红了眼眶,声音微微发酸,“这一年多,本宫常常忍不住在想,竹叶被按进那水里时,得有...多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