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碧凰宫宫门口的小宫人忍了许久，终于可以通报皇上驾临。
自褚贵人迈进碧凰宫门口，皇帝的御辇便拐过了街角，停在了碧凰宫外。
顾桓祁下辇就免了通报，负手立在碧凰宫门外，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一分春的香气钻进鼻息间，沈清和一愣，正要屈膝，却被顾桓祁搀扶起来，“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自己那日远远见到的人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褚贵人的脸颊染上一丝绯红，抬手抿了抿自己的鬓发，含羞带怯道：“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沈清和的衣裳颜色本就浅淡，胸前的伤口处不知何时透出丝丝血迹来，顾桓祁皱眉，看着自己脚下的褚贵人，“抬起头来。”
褚贵人赶忙敛正容色，羞涩地抬起头，眸中蕴含着丝丝期望。
顾桓祁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泄出厌恶之色，看见褚贵人身上的烟青色衣裙后更是握紧了沈清和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见顾桓祁面色沉郁，褚贵人一愣，怯怯道：“回皇上的话，臣妾贵人褚氏。”
听见门口的通报声，叶皇后抚平凤袍的褶皱，从正殿里迎出门来，远远看见褚贵人跪在宫门口，便知道大事不妙，缓行两步，走到宫门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顾桓祁并未说免叶皇后的礼，只是道：“正巧皇后来了，褚贵人言行无状，冲撞了宸妃，赐死吧。”
褚贵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桓祁，瘫坐在地上，赐死？就因为自己顶撞了宸妃两句，便要被赐死？
深宫之人生死，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褚贵人咬着下唇，盯着皇后脚上的黄屦，一边记恨叶皇后教自己打扮成宸妃的替身，一边又害怕自己真的要被赐死。
吞了一口口水，褚贵人腾挪一步，抓住叶皇后凤袍的裙角，声泪俱下，“皇后娘娘救救嫔妾吧，嫔妾全是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见宸妃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叶皇后赶紧开口打断，为褚贵人求情道：“皇上，褚贵人入宫时日尚短，还不懂规矩...”
正说着，站在宫门口的范宝吉捧着怀中拂尘朝叶皇后摇了摇头，眼神示意。
叶皇后循着范宝吉的目光看向身旁的沈清和，这才看见她胸口处鲜血浸染衣衫，原本银白色丝线绣的茉莉花已经变成了红色。
沈清和从褚贵人方才的话中听出了门道，是叶皇后叫褚贵人这般打扮争宠，而褚贵人今日见了自己才明白了真相，这才恼羞成怒。
目光从褚贵人的衣裙上扫过，衣料名贵，剪裁飘逸合体，针脚细密，看见衣襟与袖口处的月季花时，沈清和轻声问道：“褚贵人喜欢月季？”
褚贵人两颊泪痕斑斑，看着自己衣裙上的月季花，呆愣地点了点头。
沈清和看着那月季花淡淡笑了，“臣妾听闻月季花要用血肉滋养才能开得好看，皇上既然要赐死褚贵人，也别浪费了褚贵人这一身血肉，不如就活埋在御花园的月季花下。待明年花开，定是一番好风景。”
褚贵人眸子怔怔地移动，连眼泪都忘了落下，看向沈清和温婉的笑脸，不敢相信这样一张娇美的脸竟会懂得如此恶毒的手段，“活埋？”
叶皇后赶忙道：“不可。”
“为何不可？”顾桓祁声音平静，“褚贵人身为后妃，言行无状，有失体统为其一；对宸妃出言不逊为其二；她口口声声称宸妃为罪妃，是为污蔑，此为其三。”
叶皇后眉心一凛，低头看向褚贵人。
褚贵人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嫔妾知错，求皇上，求宸妃娘娘饶命啊。”
叶皇后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宫门口的范宝吉，范宝吉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叶皇后勿要再管此事了。
今日是宸妃回宫第一天，皇上早就颁了旨，俪妃已死，眼前的宸妃是民间女子沈清和。褚贵人这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尊圣意。
见叶皇后没再说话，顾桓祁将一旁的沈清和打横抱起来，朝江义敏道：“就按照宸妃说的办吧。”
江义敏垂头后退一步，给顾桓祁让开了一个离开的空间，道：“是。”
褚贵人的眼泪不停落下来，呆坐在原地看着顾桓祁抱着沈清和离开，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惜，不是向自己笑。
江义敏暗暗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便将褚贵人架起来，往御花园拖去了，而后朝叶皇后道：“奴才告退。”
褚贵人已经面如死灰，无声地哭泣着，脚背在宫道上无力地跟着身体移动，落下了一只天水色绣花鞋。
叶皇后低头看着自己方才被紧紧拽着的裙角，已经皱成一团，上头还洇着褚贵人手上的汗渍。
安庆四年，腊月二十二，因为那尊被动了手脚的送子观音，当时的洛嫔胎动不安，顾桓祁安排后宫祈福。
那日祈福之后，顾桓祁也如今日这般，将沈清和抱着离开了玉华殿。
如今三年后，再见此景，叶皇后仍会想起当时懿纯皇后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被皇上亲自抱回寝宫，这份殊荣，只怕贤妃妹妹宠冠六宫之时，也不曾有过吧。”
叶皇后知道自己是救不下褚贵人的，长叹一口气，扬手道：“更衣。”
“是。”桂落搀扶着叶皇后，回到寝殿。
绵长的宫道上，晚霞已经染红了远处的天，顾桓祁的身上也披上了一层暖色。
“皇上公务繁忙，不是回了尚宸殿吗？”沈清和双手环在顾桓祁的脖颈处，小声问道。
“朕担心你会在碧凰宫受委屈，放心不下，已经让人将折子送去了重湘宫，换了件常服便来了。”顾桓祁说话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臂也略有些颤抖，似乎是体力不支。
沈清和听说，自己离宫后顾桓祁便大病了两场，一次是与皇后对峙，一次是自己的行宫失踪。如今看来，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臣妾无事，”沈清和将自己的头靠在顾桓祁的身上，声音轻轻，“劳皇上挂念，臣妾心中不安。”
顾桓祁想起方才沈清和在碧凰宫里要活埋人的架势，如今又温顺的像个小羊羔，忍不住弯唇笑了，并未再说话。
一路抱着沈清和回到了重湘宫里，顾桓祁用脚在身后随意地将寝殿的门关上，然后轻轻把沈清和放在床榻上坐下，自然道：“伤口又出血了，朕再给你包扎一下。”
待沈清和颔首，顾桓祁才净了手，解开沈清和的衣裙扣子，为沈清和换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