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山顶上狂风发作,庆国军旗猎猎作响。
山脚下的村落不知是谁家又起了大火,才刚被熄灭,滚滚浓烟升起,顾桓祎站在山上往下看,紧抿着嘴唇,心中愤恨。
顾桓祎回到营帐中,将铠甲卸下,坐在桌案前研究山谷地势。
已经五日了,只是抓到几个小喽啰,山脚下的民居夜里常会莫名起火,死伤惨重,自己带来的人忙于救人,白日里又很难聚齐精力剿匪。
时到今日并没有什么进展,实在令人恼火。
思然进了营帐中,手里捧着一碗简单的热汤面。
营帐内卷进一阵疾风,烛火忽明忽灭,一番挣扎后,火焰才在蜡烛上重新站稳。
顾桓祎并未抬头,“咱们抓来的山匪,可吐出什么了?”
“嘴硬得很。”思然将汤面搁下,“山下的火已经扑灭了,军医已经在给村民们医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王爷先吃些东西吧。”
顾桓祎并未动作,下颚线紧紧绷着,看着桌案上的地图陷入沉思,“本王听说,皇帝已经让秦书礼的嫡子带兵支援本王了。”
“是,”思然亦看向桌案上的地势图,这山势地形险要,若想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实在是难。抓来的几个小喽啰都是派出来送死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奴才听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顾桓祎冷笑一声,“皇帝的心思,就是想要帮扶秦...什么来着?”
“秦善远。”
“对,秦善远,”顾桓祎双手交握,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实现在地势图上来回扫视着,“皇帝不愿意让洛家来支援本王,是怕经过这次剿匪,本王与洛家会有牵扯。所以皇帝想要借这次机会帮扶秦善远,免得洛家一家独大。”
手指轮流在桌案上敲着,发出一阵嘟嘟声,顾桓祎的唇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可本王又怎么会让洛家在朝堂上多出一个敌人呢。”
山中地势险要,山顶处绝不可能让山匪藏身,山谷与峡谷内顾桓祎的人也都搜了一遍,并未有什么结果。
夜色愈发浓稠,汤面已经在手边凉透了,顾桓祎起身随手拿起两件夜行衣,一件披在自己身上,一件扔给思然,“同本王走一趟。”
“是。”思然未有半点犹豫,穿上夜行衣后,跟着顾桓祎消失在了夜色中。
马蹄声将安静的夜踏出了缝隙,从山顶到山脚下,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将马留在林中,并肩往民居处去了。
闹了这么久的山匪,原本好好的村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为了救人,顾桓祎从西北处带来的军粮也所剩不多了。
若是耗下去,村民死伤会更多,自己带来的军粮也是不够用的。
等秦善远带着军粮前来支援,那时功劳与民心,都会被他占去。
而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就只是苦劳罢了。
顾桓祎紧握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我顾桓祎绝不可能再做他人的垫脚石。”
经过一日,顾景熙的病也全好了。
杜若将景熙放在寝殿的榻上,陪伴在洛知微身旁。
孩子柔软的手,轻轻拉着洛知微的衣裙,口中清楚地含着:“母妃,母妃...”
一声一声,快要将洛知微的心融化了。
洛知微甜甜地笑着,手里正在做一只半臂长的布老虎,里面蓄了好些棉花,摸着极软。
阿若在一旁打趣道:“大皇子最喜欢的就是娘娘亲手做的布老虎了,如今大皇子渐渐长大了,连玩的布老虎也跟着一起长大了。”
“何止啊,娘娘熬了两个大夜做这布老虎呢,就是为了赶紧给大皇子玩儿。”竹叶正端着一碗甜汤入内,补充道:“一针一线都不曾假手于人,就连里头的棉花,都是娘娘亲自挑选呢。”
才将甜汤放下,小路子手里捧着好些册子,从宫门口入内来,站在寝殿外头的廊下道:“竹叶姑姑,内务府来人送账册,说是进了批新段子,请竹叶姑姑前去挑选。”
还不等竹叶回应,洛知微手上一顿,“不是应该先请碧凰宫挑选吗?”
小路子一愣,“许是碧凰宫已经挑选过了,内务府的人才来咱们重湘宫请竹叶姑姑。”
洛知微神色一凛,看向竹叶。在没弄清楚叶皇后手里究竟握着什么之前,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竹叶会意,朝洛知微屈膝一礼,“娘娘放心,奴婢先去内务府看看,会循着礼数,若是碧凰宫不曾挑选,奴婢也不会僭越的。”
洛知微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你见机行事,快去快回。”
“奴婢明白。”
说完,竹叶将小路子手中的账本和记档接过放在桌案上,往内务府去了。
杜若看着竹叶轻快地身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竹叶姑姑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脚步都轻快了,这些日子见咱们宫里有人犯了错,也并不像从前那般责骂,愈发好性子了。”
洛知微也跟着笑了,手上未停,布老虎上的针脚细密,“本宫待会儿要去库房里挑些首饰,给她备份嫁妆。”
待洛知微将最后一针缝完,小心翼翼地将针线收起来,才把布老虎递给了身旁的顾景熙,满眼宠溺与爱护,“景熙,看看母妃给你缝的布老虎,喜不喜欢?”
景熙一双小手高兴地拍着巴掌,笑声悦耳,不停喊着母妃,母妃。
在顾景熙柔软的脸上落下一吻,洛知微扬手,得杜鹃搀扶后,往库房里去了。
“珠宝首饰是一定要的,文房四宝也不能少了,还有绸缎,本宫记得,是不是还有两匹天香绢?”
杜鹃将洛知微提起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到桌上,一只玉栉,七宝璎珞,绿松石鎏金项圈,银钗一对,玉镯一双,还有两匹天香绢和三匹软烟罗。
洛知微坐在桌边,将捡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记在单子上,用毛笔末端抵在眉心上,“本宫还得再想想,还缺些什么。”
“那奴婢先寻个箱子,将这些东西装上。娘娘何时想到了旁的东西,奴婢再添进箱子里便是了。”
“好。”洛知微点头,心思仍在清单上,甚至尾指沾了墨水也没有发现。
心头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可越是绞尽脑汁,就越想不起来。
待杜鹃将东西一件件仔细收进箱中,两人才离开了库房。
晚霞给天色披上一层金光,洛知微沿着廊下回到寝殿中,却不见竹叶回转,“怎么竹叶去了这么久?”
杜若怀中的顾景熙已经抱着布老虎睡着了,不敢出声应答,只是朝洛知微摇了摇头,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宫门口忽而传来声音,“不好了!娘娘!娘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