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哄睡了顾景熙,洛知微才回到寝殿洗漱安置。
“娘娘,”竹叶将净完的帕子呈给洛知微,“用完晚膳后,奴婢去打听过了,御前的人已经将那盒香料拿去太医院了,皇上这是已经开始怀疑慧嫔娘娘了。”
洛知微苦笑一声,“到底是怀疑慧嫔,还是在怀疑本宫,尚且难说呢!”
竹叶一愣,“娘娘的意思是,咱们今日在尚宸殿为皇上添香之事,惹了皇上怀疑。”
“帝王之心,谁知道呢。”洛知微无奈挑眉,用帕子净面,感受到玫瑰汁子的淡淡香气,“铃兰花可开好了?”
“开好了,”竹叶接过洛知微用完的帕子,“奴婢明日便去御花园采些铃兰花回来,娘娘打算何时...”
竹叶面有忧色,比起方才洛知微说皇上已经疑心重湘宫时,更为担忧。
“再过两日吧,皇上今日查清那香料并无不妥后,心中疑云便会淡去,”洛知微取了些面脂,轻薄地涂在脸颊上,“可是若本宫太过心急,那桩桩件件连在一起,才更会惹皇上生疑,到时才是真的麻烦了。”
透过铜镜,洛知微看得出竹叶在担心什么,指尖蘸了些许的面脂,飞快地转身涂在竹叶的鼻头上,“别担心了,本宫可是对竹叶神医很有信心的!”
竹叶瘪着嘴,将鼻尖上的面脂涂抹开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次能拔除慧嫔娘娘在内务府安插的人,这样咱们重湘宫里,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了。”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到洛知微动手,慧嫔就出事了。
翌日,众人在重湘宫里晨昏定省正要散去之时,一茶盏忽而落地,碎成几瓣,漂亮的金丝短绒地毯上落上了茶渍。
慧嫔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声音有气无力,口中不停念着,“好痛...本宫的肚子,好痛。”
众人起身,却不敢靠近,神色也跟着慌张了起来。
慧嫔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按理说胎相已稳,从未听说过半分不妥,洛知微从上首位站起身,瞳孔颤抖着,“请太医,请太医!”
话音刚落,只见慧嫔的裙摆上已被鲜血染红,晚言疾呼,“血...娘娘...血...”
重湘宫里空气倏尔变得压抑沉重,慧嫔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摸了摸自己衣裙,葱白似的手指沾染着猩红的鲜血,指尖不住地颤抖着,盈盈杏眼中溢满了泪水,“娘娘...俪妃娘娘...救救臣妾...救救臣妾...”
洛知微定了定心神,扬声道:“来人,先将慧嫔带去偏殿。”
一会儿的功夫,小路子带着乔太医和劳太医到了重湘。
盛夏里头,几人跑地满头是汗,知道事关皇嗣,也不敢怠慢,汗水还来不及擦,乔太医和劳太医匆匆向洛知微见礼后,便为慧嫔把脉去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传来通传声,又是一番见礼声,顾桓祁来不及亲手搀扶洛知微起身,神色匆忙进了内寝。
床幔里面不停传来慧嫔的呜咽与呻吟,叶皇后不由也跟着红了眼圈,“皇上莫要心焦,乔太医正在为慧嫔妹妹把脉,慧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皇嗣也不会有事的。”
说着,叶皇后端起杜鹃奉来的茶盏,递给顾桓祁。
顾桓祁沉着脸,并未接过那茶盏,一言不发,负手而立。
乔太医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丝苦色,以头抢地,声音沉重,一声一声闷响在殿内回荡,“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皇嗣...”
顾桓祁缓缓合上双眼,紧握在身后的手也卸了力,肩膀一沉,重声道:“给朕查,是谁要害朕的孩子!”
洛知微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只怕是有人早洛知微一步下了手,可是不早不晚,慧嫔的龙胎偏偏是在重湘宫里出了事。
既除去了慧嫔的龙胎,又将此事嫁祸在了洛知微的头上...
真是好谋算。
竹叶从殿外入内,与洛知微两相对视,便各自心领神会了。
洛知微定了定心神,朝门外道:“将慧嫔今日在重湘宫所食所用之物呈来。”
小路子脸上的汗渍仍在,为难道:“可是慧嫔娘娘用过的茶水,已经洒了...只怕,拿不来了。”
李常在在一旁打圆场道:“无妨,大家喝的都一样,拿来谁的都无妨。”
“不行,”洛知微出声打断,手在李常在的胳膊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慰,“只能拿来慧嫔的那一杯,无论的茶盏碎片上的残茶,或是散落在地毯上的茶叶,都要拿来,交由乔太医一一查验。”
“是,奴才这便去办。”
“小源子,”内寝里传来声音,顾桓祁抬手,“你同小路子一起去。”
“是。”小源子跟着小路子,一同离开偏殿,往正殿去了。
洛知微余光看向内寝里明黄色的身影。
他是起了疑心了,疑心小路子是自己的人,会在取物之时换了东西。
洛知微抿着嘴唇,感觉自己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一般,不停揉搓,生出一团褶皱。
连呼吸都会扯着生疼。
取物的空隙,乔太医开了副方子,以汤药和针灸为慧嫔落下腹中的胎儿,免影响母体。
“不要,不要,”慧嫔在床榻上挣扎着,满头大汗,不愿喝药,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留下一片泪渍,声音虚弱干涩,“皇上,不要...求求不要让孩子离开臣妾...”
叶皇后接过晚言手里的汤药,坐在床榻边,红着眼睛低声劝慰道:“慧嫔,你还年轻,此时若不下胎,只怕会影响了你的身子,乖,喝药吧。”
慧嫔眼含热泪,颤抖着张开嘴唇,痛苦又不甘,似吞刀子一般,咽下了下胎的汤药。
顾桓祁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可是耳边的抽泣实在是惹人厌烦,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内寝。
内寝外的圆桌上,托盘里面摆着两盘糕点,慧嫔各用了一块儿,另一个托盘上放着好些碎瓷片,上好的玲珑青瓷碎成了几瓣,上头还盛着些许茶水,一旁堆着一小撮茶叶。
小路子朝内寝里唤了一句,桂落和晚言跟着乔太医和劳太医一起从内寝里出来。
乔太医挨个闻了一遍,又尝了尝,“回皇上,回俪妃娘娘,这茶水和茶点并无不妥。”
洛知微的目光从殿内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一举两得的局,的确厉害。
后宫里竟会有这般厉害的人物,从前倒是自己大意了。
“慧嫔今日可还用过旁的什么?”顾桓祁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