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庄严,红柱金漆的奉天殿,早朝过后终于迎来本届应考的贡士,一张张排列有序又相隔距离的矮椅书案,依次从殿内延伸至殿外。
在宫人的引领下,应考的贡士依杏榜的名次陆续来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毫无疑问,作为杏榜会元的贺年庚,被安排在殿内首个位置,抬头便是那威严霸气的帝皇宝座,而挤上榜尾的孟伯弦不出所料,位置在殿庭的末尾,破云而出的日头,照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在他前面的贡士个个受不住的用袖子遮挡烈日,可对上一旁神情肃然的监考士兵时,又吓得赶紧放下手臂,端端正正的站好。
相较之下,孟伯弦更显得怡然自得,时不时龇着个大牙冲监考兵傻乐,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考中了杏榜之后,高兴过度变成了傻子。
殿内靠前的贡士学子,纷纷往头排的位置上打量,无他,皆好奇越过他们崭获会元的贺姓穷书生到底长什么模样,杏榜排名靠前的贡士几乎是朝中各路大臣看重的门生。
有那自诩天资绰越的贡士,打量贺年庚的眼神,不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都认为他不过是撞了运才考上的会元,这次的殿试定要好好让他见识什么叫真才实学。
思及此,胜券在握的贡士学子,纷纷互相递了个眼色,皆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这时,宁静的大殿上传来宦官的高呼:“皇上驾到!”
一众贡士学子纷纷从桌案前出例,深躹作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帝皇冕服的萧帝,迈着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从殿后屏风迈上宝座,放眼望去,看见清一色未来朝廷的新血液,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最后,目光落在下首的年庚身上,须臾,扬声:“众卿平身!”
“谢万岁!”
贡士学子平身之后,纷纷回到自己的案桌前落坐,个个都不敢正眼直视上首的帝皇之姿,静待皇上亲点殿试考题。
萧帝象征性的勉励诸位学子,说几番鼓舞士气的好听话,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跟在萧帝身旁的李熹,不动声色地打量下首的学子们,挨个将他们志得意满的样子尽收眼底,由心叹了口气,默默的摇了摇头。
瞧瞧,多么【单纯】的学子,等会皇上出了考题真有他们哭的。
果不其然,当这些学子们听见萧帝金口玉言所出的考题,全都傻了!
有的甚至顾不得注重仪态,纷纷与旁边的同窗,交换震惊无比的神色。
[怎么回事?为什么皇上出的考题,同自家大人说的不一样?]
[大人不是说了,考题是从皇上身边亲信的李公公得来,为此大人还花了大价钱!]
纵使心有疑惑,好在他们仍心存一丝理智,没敢表现太过,有个别学子不禁抬头,看一眼萧帝身旁受宠的【亲信】。
李熹:……
注意到学子们的目光,李熹心虚地抬起头左看右看,眼珠子滴溜乱转。
如此这般,学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自家大人被李宦官给坑了笔大的。
李熹又怎会看不出学子们眼底的愤慨与委屈,只想说,这群学子单纯得没脑子,连带着他们背地里的朝臣都是不中用的糊涂蛋。
他乃是皇上亲近之人,又怎会背叛皇上出卖考题,先不提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考题,即便是知道,多多钱他也不能助纣为虐。
想到这阵子收到的大把银两,李熹也跟着委屈上了,巴巴瞧了眼上首的皇上。
萧帝兴致盎然地欣赏下头神色各异的学子,回头瞅见李熹这模样,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想说,要不是他出的主意,真以为银子会自己长腿送上来,他做为天子分走八成,已经是很厚道的价钱。
不过,想到自己的私库大进一笔,萧帝的心情还是很好的,就说朝中那些老货,个个肥得流油,能坑点就多坑点。
回头到宫外给皇后买果子吃。
李熹:……
皇上,您可真是大方,奴才终究是错付了!
萧帝给殿试学子出的考题,第一场史论五编,重点在于朝廷外重内轻以及内重外轻各有得论,让学子们阐述其中利害。
譬如,前朝周期实行分封制,诸侯藩王做大,以至于天下乱战四起,人人争得高位,最终却使朝廷走向灭亡之路;而本朝自开国以来,权力集中于帝皇,无不是外轻内重,如此施法又有何优劣之处。
此论事关集权、防御、变法、博奕,便是当朝大臣也未必能给出圆满的策论编章,这样的考题落在新秀学子身上,可谓是极大的考验。
首先需得顾及当朝者萧帝,学子们不敢言语过激,生怕惹来帝皇龙颜大怒,若是夸夸其谈,又让人瞧着文章浮华不切实际,更像是拍帝皇马屁。
众位应考学子挠掉了几十根青丝,方才咬牙提笔点墨,毕竟殿试每一场题目都有规定的作答时辰,答得差和答不出是两码事,怎么样也不能在皇榜上被刷下来。
对比之下,在萧帝道出考题之时,贺年庚便已经气定神闲的提笔点墨,不急不徐胸有成竹的模样,愈发让萧帝满意地弯起嘴角。
——————
下晌,锦绣带着孩子等在前厅,眼看时辰已是不早,便先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好的当家男人从宫里回来就能开饭。
终于,在日头渐渐没入西山之时,门房外传来了叶管家愉悦的声调:“大娘子,主君回来了!”
锦绣连忙起身迎出门厅,丞己和丞舟哥儿几个也都满怀希冀,知道今日是他们父亲【姨父】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皆好奇考的是什么题目以及父亲【姨父】如何作答。
“爹爹!”明疏第一个跑出去,到了近前不忘了规矩的福了一礼:“爹爹。”
再看见年庚身后的孟伯弦,小丫头讨喜的也行了一礼:“孟伯伯。”
孟伯弦心坎软得不行,“好姑娘!”
贺年庚俯身抱起闺女,见媳妇和孩子们都过来,腾出一只手牵上锦绣。
“今日可顺利?”
年庚微笑点头:“都好。”
孟伯弦道:“嫂夫人放心好了,凭贺兄的才学,此番殿试保准名列前茅。”
“爹爹【姨父】,孟伯伯。”
丞己和丞舟领着兄弟近前见礼,就连渐渐习惯环境的令锡也跟着叫人,“小阿爷,孟爷爷。”
孟伯弦知道这小子的父亲是谁,曾经不解贺兄怎会把对方的孩子带到京城,直到了解个中关系,不禁佩服贺兄两口子有那容人之量,以及顾念多年前的恩惠。
夫妻俩如此重情重义,也促使孟伯弦盘起心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