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无垠的海面上寻找两个落难者有多困难?
对普通人来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对灰鲨族而言,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哨声在深海中传递时会产生独特的波纹轨迹,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能为追踪者指明大致方向。
但真正关键的,是那些被留下护卫的鲨鱼群。
二十头灰鲨虽然潜入水下躲避风暴,却始终忠实地徘徊在筏子下方。
它们游动时产生的生物电流,在灰鲨族眼中就像黑夜里的灯塔般醒目。
“找到了!”石破天突然加速。
樊海涛的瞳孔在深水中扩张,灰鲨族特有的热感应视觉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画面……
二十道熟悉的生物电场,正环绕着两个微弱的热源缓缓游动。
当樊海涛破浪而至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鲨瞳骤然收缩——
沈安半张脸浸在海水中,睫毛结着细小的盐晶,整个人像具苍白的雕塑般一动不动地趴在残破的木板上。
“沈安!”
樊海涛的利爪扣住木板边缘,灰鲨族特有的恒温体质让周围海水微微升温。
但这点温度对两个濒临冻死的人类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快不行了!”石破天检查完苗艮的情况,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苗艮的脉搏已经微弱到几乎摸不到,嘴唇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
樊海涛伸手去抱沈安,却在触碰的瞬间僵住,人类的身体冷得像海底的礁石,连呼出的白气都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灰鲨族虽然能调节自身体温,却无法将这份温暖传递给怀中的爱人。
“喂他们喝血。”樊海涛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千米之下的海沟回响。
石破天猛地抬头:“你疯了?就算用血吊着也撑不到族地!”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等等……你是说……”
“去雾隐岛。”
灰鲨族的血液中含有特殊活性酶,能暂时激活人类的心脉。
樊海涛毫不犹豫地用利齿撕开手腕,深红色的血珠瞬间在海水中晕开。
他托起沈安的下巴,将伤口抵在那冰凉的唇瓣上。
“咽下去……”樊海涛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昏迷中的沈安喉结微弱滚动,本能地吞咽着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
另一边,石破天也划破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苗艮。
数秒后,沈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但这种回光返照般的反应反而让樊海涛更加焦躁,他们最多只有六个小时。
“走!”
樊海涛扯断捆扎筏子的布条,用特制的海藻绳将沈安牢牢固定在最强壮的护卫鲨背上。
二十头灰鲨立即组成箭矢队形,朝着东北方向全速游去。
破晓时分的海面泛起铁灰色的光,沈安的体温正在缓慢而不可逆地下降。
每隔一小时,樊海涛就不得不再次割开伤口喂血。
随着失血量增加,连灰鲨族强悍的恢复力都开始捉襟见肘,他的唇色逐渐变得和沈安一样苍白。
三小时过去,当晨光彻底撕开夜幕时,远方的海平线上终于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那座孤岛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嶙峋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错地环绕着海岸线,而最致命的是,整座岛屿被一层层狂暴的暗流屏障包围着。
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水下漩涡,足以将最强大的海洋生物撕成碎片。
樊海涛收紧手臂,沈安冰冷的额头贴在他的颈动脉处。
微弱的心跳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轻得像是风中摇曳的蛛丝,随时都会断裂。
“跟紧我。”
随着一声令下,二十头灰鲨分成两列,如同敢死队般冲向第一道暗流屏障。
最前方的几头灰鲨刚接触漩涡边缘,银灰色的表皮立刻被撕开长长的血口,但它们仍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用身体为后来者开辟出一条稍显安全的通道。
海水很快被染成淡红色。
樊海涛将沈安的头护在胸前。
他能感觉到暗流如同无形的利齿,正在啃噬着他的身体。
石破天的情况同样糟糕,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他的腰腹,但他仍死死抱着苗艮不放。
当两人终于冲破最后一道漩涡时,沙滩近在咫尺。
樊海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沈安托上海岸,自己却因失血过多重重跪倒在浅滩中。
咸涩的海水冲刷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石破天踉跄着爬上岸,怀里的苗艮像片枯叶般轻飘飘的。
他颤抖的手指探向苗艮的鼻息,在感受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流时,这个铁塔般的灰鲨战士竟红了眼眶。
“还活着……”石破天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樊海涛艰难地挪到沈安身边,将耳朵贴在那冰冷的胸膛上。
在漫长的两秒寂静后,他终于捕捉到那个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声。
樊海涛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们……还不能倒下。”
他试图站起来,可双腿刚撑起一半,就再次重重跪倒。
石破天同样无法起身,他的腹部伤口仍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沙滩。
泪水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樊海涛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向怀中毫无反应的沈安:“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石破天沉默地靠在苗艮身旁,他的血已经流了太多,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们……”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字,“……走……”
樊海涛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沈安搂得更紧,伤痕累累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分给对方。
涨潮的海水渐渐漫过他们交缠的身体,冰冷的海浪冲刷着樊海涛皮开肉绽的伤口,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遥远的海浪声。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沈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响起:
“我爱你。”
黑暗彻底降临。
当意识沉入虚无的瞬间,樊海涛以为这就是永恒的终结。
然而——
刺目的白光突然撕裂黑暗。
当樊海涛再度睁眼时,咸涩的海风、剧痛的伤口全都消失了。
他们正站在熟悉的齿轮广场上,身边是完好无损的沈安,不远处石破天正扶着同样茫然的苗艮。
翁柏松雪白的胡子在晨光中微微颤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欢迎回来,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