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环视众将,笑道:“有他在后面兜着,你们担心个屁!”
“那些文官的吐沫星子,还有你们担心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柳叶自然有办法把它们都摁下去!”
“懂不懂?”
“用不着你们瞎操心,你们要做的,就是管好手底下的兵,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破城之后,按规矩收缴东西,等着分钱就行!”
“出了篓子,老子顶着!就这么办,谁再有废话,军法从事!”
程咬金把柳叶的名字抬出来,像是一颗定心丸。
很快,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在李积的大帐中也上演了一遍。
李积的作风比程咬金更沉稳,他详细解释了章程的细节,强调了军纪的不可动摇,同样抬出了柳叶的名号来弹压质疑。
最终,两路大军的将领们,都带着复杂的心情,接受了这套全新的战利品处理方案,并将命令一层层传达了下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在庞大的军营里传开了。
起初只是将领们知道,很快,军营里从上到下,都陆陆续续听到了风声。
校场上,伙房里,营帐外...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兴奋又带着点不敢置信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宿国公和英国公定了新规矩!”
“啥规矩?快说说!”
“说是打下城后,城里的东西不能乱抢,要统一收起来,卖给竹叶轩!”
“卖给商人?那咱们捞不着好处了?”
“屁!好处大了去了!”
“卖了的钱,大头兵分八成,按人头和战功分!”
“说是阵亡的兄弟和伤残的兄弟,都能分到厚厚的一份安家费和补贴!”
“剩下的两成,当官的分一丁点,国公爷自己才拿一成!”
“八成?!都给我们大头兵?真的假的?”
一个新兵蛋子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拔高了。
旁边一个老兵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点声,当然是真的,国公爷亲口说的,驸马爷担保的!”
“我的天呀,那得是多少钱?”
另一个士兵喃喃道,掰着手指头算,眼睛发亮。
“要是真打下个富点的城池,那分到手的,可比咱们几年军饷都多吧?”
“家里婆娘娃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接话,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俺兄弟前几天在辽东城没了,家里就剩个病婆娘和仨娃娃,要是按这规矩,他家能拿到安家费,足够娃娃们长大了!”
“是啊!李三哥的腿被滚木砸断了,就朝廷给的那点钱,够干啥?以后咋活?要是能多分点...”
另一个士兵也感慨道。
“这他娘的才是正经犒赏!”
一个粗豪的汉子低吼道:“以前打赢了,上头赏点酒肉就不错了,好东西都让当官的捞了,咱们大头兵能抢点啥?”
“现在好了,明码标价,按规矩分,死了残了家里也有指望!”
“干他娘的高句丽狗!老子这条命,值了!”
“值了!为了这安家费,也得拼了!”
“驸马爷真是活菩萨啊!这主意绝了!”
“国公爷也仗义!自己才拿一成!”
士兵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了。
不再是单纯的为朝廷效命,更多了一份为家人,为自己搏一份实在保障的动力。
许多人摩拳擦掌,擦拭兵刃的动作都更用力了,看向东方白岩城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渴望战斗的炽热光芒。
军营里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和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强烈期待。
抚恤,这个压在底层士兵心头最沉重的大石,似乎被柳叶轻描淡写地撬动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程咬金和李积在军中,如此大张旗鼓地宣布与竹叶轩的“生意”,消息自然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李世民的行辕。
李世民正在批阅关于白岩城守备的最新密报,张士贵侍立一旁。
一名内侍悄声进来,在张士贵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士贵脸色微微一变,挥退内侍,上前一步,低声将程咬金和李积二人,在军中推行的章程,详细禀报给了李世民。
果然,李世民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胡闹!简直胡闹!程知节和李懋功他们想干什么?”
“此例一开,军纪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为了些许钱财,难道要纵容劫掠不成?!”
“岂有此理!”
天子之怒,让整个行辕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张士贵深知这位陛下的脾性,此刻硬劝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微微躬身,声音沉稳而恭敬。
“陛下息怒,宿国公与英国公此举,确有欠妥之处,与军制旧例相悖,不过...”
他话锋一转,颇为感叹的说道:“臣斗胆揣测,二位国公亦是出于体恤士卒之心。”
“东征以来,将士们悍不畏死,可朝廷抚恤,数额有限,难以周全。”
“二位国公恐是见袍泽家眷困顿,于心不忍,方出此权宜之计。”
李世民冷哼一声,怒气未消。
“体恤士卒就可罔顾法纪?就可纵兵劫掠?此风断不可长!”
他想到可能的后果...
士兵为了抢夺更多财物而在战场上失控,攻城时惜命,破城后疯狂劫掠...这画面让他不寒而栗。
张士贵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等皇帝的怒气稍平,然后,他缓缓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军纪国法确为根本,臣以为,此次情形或有不同。”
李世民凌厉的目光扫向他:“有何不同?”
张士贵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其一,二位国公并非纵兵自行劫掠,而是战后统一收缴,交由竹叶轩估价收购。”
“此举,实则杜绝了士兵乱抢乱拿、败坏军纪、滋生混乱之弊。”
“有章程约束,有专人负责,财物集中处置,反比以往私下抢夺或分配不均,更能维持秩序。”
“其二...”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继续道:“陛下欲攻占之地,除辽东城已决意长期经营外,白岩城、安市城乃至后续诸城......依陛下宏图,我军终是要撤回辽水以西的。”
“这些城池,最终还是要还给高句丽人,或者由他人占据。”
“城中之财,本非我大唐所有,我军取之,并非劫掠‘我大唐子民’,而是取自敌国之资。”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李世民心头的阴霾。
他脸上的怒色僵住了,眼神闪烁起来。
是啊...
他攻打高句丽,除了辽东城是战略要地,必须占据经营,其他城池,如白岩、安市,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歼灭高句丽的有生力量,打通前往平壤的道路,削弱其国本。
最终,这些城池很可能只是劫掠一番,然后放弃。
里面的财富,本就是高句丽人的。
士兵们拿走,或者卖给商人,损失的又不是大唐的国库,也不是大唐的百姓!
张士贵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神色的变化,适时地加上最后一把火。
“其三,陛下,此法若能妥善施行,将士们知晓破城之后,家中老小可得厚恤,伤残同袍可得厚养,其战心士气,必将百倍高涨!”
“攻城拔寨,必更加奋勇当先!”
“此消彼长之下,必能早日克定辽东,完成陛下东征伟业!”
“所谓‘取敌之资,养我之士,以克敌制胜’也,虽有违常例,然于此刻辽东战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