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庄议事堂内,烛火摇曳,将刘烨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堂下,一名黑衣蒙面人单膝跪地,身躯因恐惧或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头垂得很低,声音嘶哑地打破了沉寂:
“庄主,属下……属下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
刘烨端坐于太师椅上,十指交叉置于身前,未发一言,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已然锁定了他。
蒙面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他们……他们全都反了!”
“他们扯下了蒙面巾,对着那个叫皓思洁的人……跪下,称他为主人!”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还有那个女孩……庄主,她不是人!”
“她手里那根石杵,看似寻常,可只是随手一挥,就能把人打废。”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与恐惧:
“最可怕的是……她还能把内力……重新填回去!”
“我们的人,就是这样被她收服的!”
“那不是收服,那是……那是彻底的降服!”
刘烨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皓思洁的底细,我清楚。”
“他幼时曾偶遇方外之人,学了些仙术的皮毛。”
他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吹了口气,热气氤氲了他锐利的眼神。
“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凡人罢了。”
“我庄弟兄单打独斗,确非其敌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雇主的钱,收了就是收了。”
“他十一王子的身份,在飞云庄的规矩面前,一文不值。”
茶杯被稳稳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只是……”
刘烨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穿透了堂内的阴影。
“那个凭空出现的丫头……听你所说,她才是真正的变数。”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能一手废人,一手救人,这等手段,已非凡俗武功能解释。”
“她既然能为皓思洁出头,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我们飞云庄。”
敲击声,戛然而止。
“传我命令……”
刘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半个时辰内,清空山庄。”
“所有痕迹,抹除干净。”
蒙面人身躯一震,重重叩首:
“是!”
蒙面人刚一拧身,那道低沉的声音,便如鬼魅般贴着他的耳根响起,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不必撤离。”
声音未落,人已现身。
他并非从阴影中走出,而是仿佛阴影本身凝聚成了人形,就那么凭空挡在了蒙面人的去路上。
一袭黑袍,黑得像一汪凝固的深渊,连天光投在上面,都被无声吞噬。
袍上暗金丝线绣出的云纹星辰,在晦暗中流转,却如同干涸的血痂,透着一股腐朽而华美的邪气。
罡风如刀,割裂着他的袍袖,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仿佛连声音都被这身黑袍彻底镇压,只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手中那柄拂尘,更像是一件凶器。
兽骨为柄,蜡白中遍布蛛网般的黑纹,似是某种绝世凶兽的遗骨。
万千银丝垂落,本该是仙家飘逸之物,此刻却如一捧冰冷的毒蛇,静默蛰伏,每一根都淬着能绞碎神魂的寒意。
而他的脸,是这片死寂中最骇人的核心。
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苍白,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寒气直透骨髓。
眉骨如山脊般高耸,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窝深陷如渊。
眸中没有眼白,只有两丸纯粹的墨,不动时是两口吞噬光线的古井,一旦转动,便仿佛有星辰在其中寂灭。
高挺的鼻梁与削薄的嘴唇,构成了一道冷酷而刻薄的线条,那紧抿的嘴角,像是在嘲弄世间一切生灵。
他身上没有半分道韵仙气,只有一股如附骨之疽的妖气,从每一个毛孔里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
这气息并不狂暴,却比任何风暴都更沉重,它让空气变得粘稠,让呼吸变得艰难,让蒙面人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心脏。
在凡人眼中,这或许只是一位气质阴冷的道长。
刘烨缓缓起身,目光如炬,将那道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抱拳,声音沉静如水:
“道长仙踪何来?”
“又为何突兀现身?”
道人并未立刻作答,一双深邃的眼眸同样审视着刘烨,半晌,才抚须赞许道:
“嗯,临危不乱,确有几分胆色。”
他声线平淡,却仿佛带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沧桑。
“贫道天山道人,云游至此,只为有缘人消弭灾劫。”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色:
“此地妖气冲天,贫道本欲探查究竟,恰又闻阁下之言,便现身一见。”
“晚辈刘烨,见过道长。 ”
“不必多礼。”
天山道人虚扶一把,随即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庄主但请宽心。”
“那妖女若敢踏足此地,贫道便叫她……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一阵清脆如碎玉的银铃笑声便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姑奶奶我倒要瞧瞧,你怎么让我有来无回!”
声音入耳,厅内众人无不变色。
那些蒙面人“唰”地一声拔出兵刃,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着他们惊疑不定的脸,警惕地四下搜寻。
一团轻柔的白雾,如活物般从门外悄然漫入,在地板上无声流淌,随即凝聚成形。
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俏生生立在那里,双目赤红如血,正是月可。
刘烨心头一震,但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退后一步,抱臂旁观。
他倒要看看,这神秘道人与妖女,究竟孰强孰弱。
当然,明哲保身是必须的。
他不动声色地向门口一名蒙面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之中。
天山道人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更浓了,他轻蔑地瞥了月可一眼,缓缓开口:
“区区一只修了些道行的兔子,也敢在贫道面前猖狂?”
“真是……嫌命长了。”
月可心头剧震!
她的真身,竟能被这老道一眼看穿?
此人道行,远在自己预估之上!
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她冷笑道:
“死老头,牙尖嘴利!”
“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话音未落,一柄古朴的石杵已悄然握在手中,周身妖气瞬间勃发。
“不知死活!”
天山道人冷哼一声,不闪不避,仅凭手中拂尘轻轻一挥。
一黑一白,一刚一柔,两道身影瞬间缠斗在一起。
石杵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裂石开山之威;拂尘却如云似雾,看似轻飘飘,却总能于毫厘之间化解掉所有杀招。
然而仅仅数个回合,高下立判。
“噗!”
月可如断线风筝般被一股巨力震飞,重重撞在梁柱上,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她挣扎着起身,眼中赤红更盛,却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妖道,强得可怕!
天山道人见状,眼中杀机毕露,正欲上前结果了这妖兔。
就在此时,一道无法直视的耀目白光骤然炸开,如一轮小太阳在厅中升起,刺得所有人瞬间闭上了眼睛。
强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众人勉强睁开眼时,厅中早已空空如也,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证明着月可刚才确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