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尚书此时也顾不上怎么咬死大理寺卿了,慌忙向皇上解释道:“皇上,那些地道不过是用来存粮食的,算不上什么密室,这不是前段时间山东闹灾,韩家的存粮便都捐给山东了,户部定然是有记录的。”
赵凛目光落在那堆苹果上。
孙尚书立即道:“回皇上,山东灾疫期间,韩家捐粮三千五百九十八石,数量为众世家之首,但这并不足以说明,那些地下密室就是用来存放粮食的,具体用途还需三司调查。”
此刻韩尚书想咬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赵凛忍着笑。
估计这群大臣是真被自己整怕了,估摸着百年之后,这昏君的名头他是摘下了,但暴君的称号是得挂上了。
“孙爱卿所言有理,霍青,你便带着人顺道去查查的,别冤枉了韩尚书。”
“是。”
两天时间太短,大理寺卿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收获,赵凛已经很满意,口头嘉奖一番后便退朝了。
待人离开后,林太傅看向韩尚书。
韩尚书几乎是跪着爬了过去。
其余众臣对此见怪不怪,纷纷转身离去。
空旷的大殿里,韩尚书跪在林太傅脚边低声忏悔,“太傅,今日皇上已然对韩家生气,下官实不敢再提护城军比武之事。”
林太傅不屑道:“蠢货,既然已经做干净了,就别这么心虚。”
韩尚书不敢二话,只能低着头不断道歉。
如今的皇宫,林太傅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嚣张,低声叱骂了几句后,便道:“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有事出去谈。”
“是。”
韩尚书这才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林太傅往宫外走。
他微弯着腰,一副讨好的姿态,“太傅,北边报过的最新消息,季大将军已经回军营了。”
林太傅冷笑,“速度倒是挺快,看来北边的动静不小。”
韩尚书:“再快也没用了,有那药控制着,他不可能带兵回来支援的,皇上此次必死无疑。”
林太傅侧眸看他,神色不佳,“那也得让皇上去咱们定好的地方才行,否则你那些东西就白准备了。”
韩尚书急于表忠心,“太傅放心,下官一定会做好的。”
*
狼奴国内,陈不佑远远观察着赵熙和王朔。
冯有和三公主默默站在他身边。
相对而言,更年轻的赵玉宁反倒更沉得住。
冯有着急道:“如何?你可看出什么?主上还能回来吗?”
陈不佑蹙着眉,困惑道:“他怎么对王朔如此亲近?”
冯有:“这我们哪里知道,他一看到王朔就这样了,难道是他和主上的身体融合的太深,有了主上的记忆?”
话落,他先被自己这个猜测吓白了脸。
陈不佑摇头,“不可能,主上魂魄基本修复完善,早就把这个残魂压下去了,再加上我那些药物相助,按道理说他应该将近消亡才对,为何会突然冒出来?这几日主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有回忆再三后,摇头,“一切如常啊?”
赵玉宁却道:“但经常跟王朔闹别扭,我虽然不懂,但看得出,皇兄因为王朔很苦恼。”
冯有道:“说起来,没见到王朔以前,主上确实一切如常,难道变数真出在这王朔身上?”
三人目光重新聚焦。
远处的赵熙似有所觉,目露警惕的转身回望,背对着王朔张嘴说了几个字。
冯有着急,“他说什么?”
陈不佑面色阴沉,“他说,莫动王朔,否则必灭赵熙。”
气急的冯有撸起袖子就想往上冲,“他什么东西啊,下贱的玩意,靠着主上的身体苟活就算了,还敢反过来要挟咱们,我现在就去揭穿他,看看王朔知道他不是主上后,还愿不愿意搭理他。”
赵玉宁毕竟带兵多年,比冯有思虑更周全,手上的力气也大。
单手抓着冯有的肩膀就把人固定在原地。
“知道你关心主上,但你能不能先别冲动,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残魂不过是养在孟府的一个替身,如何会对王朔如此关切?”
冯有挣扎的身子立即安静下来,和陈不佑一起看向赵玉宁,喃喃的问道:“为什么?”
赵玉宁蹙眉,“还能为什么,他之前和王朔认识呗。”
冯有和陈不佑瞬间如醍醐灌顶。
冯有:“所以接下来顺着王朔这条线查出他身份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赵玉宁点头,“是这个道理,但咱们还得有备用方法。”
冯有:“什么?”
赵玉宁看向陈不佑,“如果他就是不愿意走,那就得在不伤害主上的情况下,让他魂飞魄散。”
另一边赵熙正拉着王朔在厨房里忙活。
今天他给王朔做的是荠菜水饺,这大漠里不缺肉,不缺奶,但青菜实在少见。
可没想到今日跟小朔去遛马时意外发现了荠菜。
嫩生生的,刚露出头,正是好吃的时候。
小朔自幼便爱吃荠菜,最好是能活了肉馅,再打上两个鸡蛋,包一顿香喷喷的饺子,那小朔自己一个人就能干一盘。
想到往事,做饭时,赵熙面上都带着笑。
“这草原上的肉真好,还多是牛羊肉,这种日子从前想都不敢想。”
埋头烧火的王朔没有戳穿他话语中的漏洞,而是低声应着,不断的往炉灶里添柴。
最后饺子出锅时,个个肚大饱满,鲜香滚圆。
赵熙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特意挑了个最大最干净的盘子,给王朔盛得满满当当。
“小朔,快去吃,要不要加醋?”
大概是被烟熏着,王朔的眼底还带着湿润,白净的脸上也被抹了好几道灰。
赵熙放下饺子盘,抬手帮他擦脸。
“小朔过得极好对不对,所以才不用自己下厨了。”
王朔用力点头,“嗯,我都是护国公了,超一品呢,皇上还得喊我亚父,外面的宅子占了好几亩地,平常都直接睡皇上寝宫的偏殿。”
赵熙就笑,抬手轻弹他的额头,“你呀,也别太嚣张,小心皇上打你板子。”
王朔摇头,眼泪却越摇越多,“不会,皇上对我可好了,他才舍不得。”
赵熙就那么静静看了他好一会,才牵着他的手,端起水饺,往军帐里走去。
*
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北疆大营内,季星海一行人刚刚抵达军营。
先选拔的几个副将全都出来迎接。
季星海刚下马便都围了上去,有条不紊的汇报着军情。
而季星海也一改往日不着调的模样,神情专注,眼神中都透着亮光,甚至来不及介绍小五等人就被下属簇拥着去军帐中议事了。
落在军营门口的小五看着前方那个被人环绕着,意气风发的男人忽然有点怔愣。
他不合时宜的想到这人在他身下时那种情动到极致的反差的一面。
然后心底深处莫名升起一点自喜,这个人是他的。
好在负责后勤的小营长还算看眼色,忙不迭的就开始给他们安排住处。
只是轮到小五的时候,鸡窝头及时发话,“他得和你们季将军住在一起,至于我和他。”
他指着青龙,“我们俩得紧挨着你家大将军,其余的你看着安排吧。”
小营长挠着硬邦邦的脑袋,这还怎么安排啊,您这不是都安排好了。
他怀疑的小眼神在小五身上瞟了又瞟。
这到底是‘夫人’还是‘兄弟’啊?
这边直到深夜的时候,议事还没有结束。
而另一边,赵熙却趁着王朔睡着后主动走进了三公主的军帐中。
不出他所料,冯有和陈不佑果然也在这里。
见到他之后,三人瞬时警惕起来。
可赵熙仿若毫无所觉,像往常一样,自然的坐到主位上。
众人搞不清他到底是何目的,所以一时都没有搭话。
倒是赵熙突然道:“怎么,见到我不行礼,不说话,全都哑巴了不成?”
冯有几乎喜极而泣,“主上,是您吗?”
但旁边的赵玉宁和陈不佑明显还在怀疑。
赵熙姿态随意又不容怀疑,“不是我还能是谁?”
就在赵玉宁和陈不佑的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时,主位上的赵熙却突然笑出声,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自我奚落般的放逐。
“看来我功力不减啊,毕竟我活着就是为了模仿他。”
赵玉宁等人瞬间涌起一股被羞辱般的愤怒。
她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熙淡定的举起茶杯,目光从陈不佑脸上略过,“把你那些妖术收起来吧,你此时若是敢碰我,我保证会带着你们主子一起走。”
陈不佑还算淡定,“不可能,你早就虚弱不堪了。”
赵熙嘴角勾起真切的笑意,“只可惜天不亡我。”
陈不佑收起指尖已经成形的黑金色符咒,“你孤身过来总不能是跟我们彰显自己现在多强大的吧。”
赵熙含笑,“自然,我过来是跟你们谈一桩买卖。”
他目露深意,“一桩我们都不会亏本的买卖。”
*
当踏着月色回到军帐时,赵熙的神情中还有藏不住的愉悦,只是拐到屏风后面时,看到的却是王朔睁开的,毫无睡意的眼。
他先是仔细的看了赵熙一眼。
之后垂下头,心底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去哪了?大晚上不好好睡觉。”
王朔语气不太好,赵熙毫不在意,“哦,去跟他们交代了一下事项,让他们滚去干活,这几天都别打扰咱们。”
王朔重新躺下,声音轻飘,“哦,那,也好。”
赵熙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将自己被褥铺在屏风外面的羊毛地毯上。
不得不说,挛鞮阿提拉对待他们这几个合伙人当真不吝啬。
王朔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目光越过屏风注视着那个动来动去的身影,“既然回来了,那就别乱跑了。”
那身影顿了顿,没答应也没反驳,而是轻声道:“睡不着啊,我给你唱歌。”
“好。”
之后那低沉舒缓的音调声音被放大了些,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歌,不过是京中流传的一些小调。
调皮的孩子睡不着时,母亲就会哼着小调哄他入睡。
但王朔是老二,家中忙碌时母亲可顾不上他,往往是大哥哄他睡觉的,就如今夜这般。
王朔闭上的眼角划过一抹清泪。
那场贫穷却温暖的梦啊,是又回来了吗?
*
赵玉宁军帐里,三人围着烛火还未散去。
冯有道:“主上不在,公主您得拿主意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玉宁面色也不甚好看,关键时刻发生这种事情,实在出乎他们预料。
虽然太子哥哥的布局她大都清楚,但是真正实操起来,她跟太子哥哥还是有差距的。
但是现在也只能硬撑着上了。
“西南那边有李瑜在,倒是不用太担心,皇兄也说了,这次不能动咱们自己的人,让姓戚的带着他的人送死便是。”
冯有道:“这倒不用担心,西南和京城相隔太远,戚鸿羽想要悄无声息带着数万军马抵达京城根本不可能,所以关键还得是京城这边。”
陈不佑:“据我观察,林太傅那个老狐狸并不打算出面,都是交代给孔、韩两家做的,而且皇帝似乎有所察觉,目前正在调查这两家,我担心京城那边恐有变数。”
冯有:“但林念骐可是咱们的人,林太傅那个老狐狸想撇清关系,没那么容易。”
赵玉宁道:“那有何难,倘若失败,大义灭亲就是。看来,这京城还得我亲自去守着,擒龙队数百好手,不能折在林念骐手里。皇兄也说过,这一次,拿下京城只是其次,首要任务还是要皇帝死!”
恰在此时,陈不佑脸上的黑色纹路动了一下。
冯有和赵玉宁都知情,见此先警惕的退开了数步。
赵玉宁:“怎么回事?”
陈不佑抬手安抚了一下,“无妨,不过是感应到子蛊的位置,它饿了。”
赵玉宁冷笑,“看来季大将军很合它的口味呢,饿了这么久了,也该让它吃个饱了。”
陈不佑指腹轻抚那恶心的黑线头,口中语气仿若对情人的低声宠溺,“去吧。”
那黑色的纹路似乎是愉悦的扭了下身子,之后便快速从陈不佑脸上爬下,隐入土壤中,消失不见。
冯有还有些担心,“它自己离开,不会有事吧?”
陈不佑觉得好笑,“它是蛊王,不是蚯蚓,除非师父重生,否则这世上还真没人能奈何得了它。”
冯有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