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爻一时兴起给任声晚渡的一口酒,害的人呛咳了好一阵才停歇。
待任声晚终于缓过劲儿来时,他素来清冷如霜的眉眼已浸着水光。
冷白的脸颊浮起两团薄红,像被雪水浸过的绯樱,花瓣边缘还挂着没来得及抖落的露珠。
莫爻一时竟分不清他到底是呛的,还是酒精所致。
莫爻托着他的下颌细细端详,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颧骨,低低的笑颤从胸腔漫出来:
“哎哟,我的乖乖,瞧瞧这副可怜样儿。”
怎料,任声晚却红着脸,愤愤道:“傻叉!”
他声音还带着被呛咳的哑,偏要皱着眉瞪着人逞凶。
“乖乖,我没听错吧?”莫爻整个人一怔,随后指腹碾过他发烫的耳垂轻笑,“任声晚,你会骂人?”
任声晚板着脸,“我很厉害的。”
瞧着他冷脸透红,气鼓鼓逞凶的样子,莫爻忍俊不禁。
这声气呼呼的骂在莫爻听来,仿佛比情话还要动听。
他见过任声晚手持巴雷特时迎风而立的冷冽,见过他枪枪爆头的果决,却独独没见过这人红着耳朵骂人的模样。
但与此同时,他也断定,任声晚的脸红不是呛的,这人是真一口酒都沾不得。
莫爻指尖捏了捏任声晚气鼓鼓的腮帮,生出了些逗弄的心思。
“真可爱,骂的真好听,就会这一句?还会其他的吗?”
“emm......”
任声晚当真歪着脑袋想了足足半盏茶工夫,高高束起的丸子头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此刻已经松松垮垮。
月光淌过他微蹙的眉心,他忽然食指戳上莫爻鼻尖,字正腔圆道:“大傻叉!”
莫爻险些笑出声,扶额叹气,“就这?”
无语。
莫爻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人眉梢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冷。
此刻,却像被春雨泡软的宣纸,晕开一片生动的红。
看着莫爻被“吓得”一动不动的样子,任声晚的音调带上了自鸣得意的小弧度,“怎么样?很凶吧?吓死你,嘻嘻~”
莫爻攥住他不安分的指尖,“那可真是......很吓人呢。”
凶是一点没见着,但他再这样反常,倒是真的会把莫爻吓死。
莫爻将他的指尖抵在唇边轻轻一吻,“晚晚,为什么想变凶?”
“要保护阿爻。”任声晚耳尖 '腾'地烧到脖颈,他忽然扑进莫爻怀里,下巴蹭着他锁骨闷闷开口,“小猫,我的哦~”
小猫会龇牙,他也要会,他还要更厉害才行。
那声'我的'带着黏糊糊的鼻音,砸得莫爻心口发烫。
刚想逗他两句,却听见怀里人又轻轻咳了两声,莫爻忙不迭收敛了笑意。
此时,院中众人皆已散去,夜府又归于寂静。
唯有月光淌过游廊,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竹影。
莫爻轻抚着怀中人的背脊,轻声道:“晚晚,你自己待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点梨汤润润嗓子。”
任声晚却攥着他袖口不放,指尖还绞着他卫衣抽绳打了个死结,“不走……”
“你不喜欢进厨房的。”莫爻轻轻吻过他的唇角,“乖乖在房间等我,很快回来。”
不多时,当莫爻端着梨汤从厨房回来时,瞧见任声晚正抱着膝盖,独自坐在低矮的门槛上,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丸子头不知何时散了下来,银灰长发披散着,发梢已经扫到了地面。
好吧,他人高马大的,其实也没有很小。
但莫爻在此刻,忽然想到了在那个地下室的笼子里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他也是这副模样。
像颗从砖缝里钻出来的小蘑菇,怯生生地朝着有光的地方探着头。
不对,应该是一朵小花才对。
“任小花,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吗?怎么坐在这?”
听到来人声音,任声晚才缓缓抬头。
莫爻这才注意到他眼角泛着水光,那是将落未落的泪珠。
莫爻心中猛地一揪,手中碗险些脱手。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碗,半跪下来替他擦泪,“晚晚,怎么了这是?”
“阿爻不要我了......”
莫爻:???
然而,还未等莫爻回应,任声晚就猛地扑进莫爻怀里,将人扑的一个趔趄,两人一起向后倒了去。
“阿爻,我不骂你了,你不要走。你想要花,我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你不要走......”
他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和恳求。
这话听着荒唐,却让莫爻喉间发紧。
所有人都知道任声晚有着坚硬的外壳,只有莫爻知道任声晚也是会流泪的。
任玄烨和任声晚这两个外壳包裹之下,藏着任郁和鹿鸣这两个柔软的芯子。
只是莫爻没想到,任声晚在酒精作用下,才肯放肆淌出的两滴泪,竟然是因为自己。
“傻不傻?” 莫爻屈指弹他额头,“我只是去给你煮碗梨汤,没有不要你,晚晚,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真的吗?”
“真的。”
“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这......”莫爻瞳孔骤缩,“何出此言啊?任小花,罪名可不能乱安啊。”
“你都不肯跟我做......唔......”
“嘘——”莫爻在关键时刻捂住了他的嘴,“可小声点吧,我的祖宗,还嫌咱们那档子事闹的不够响啊?”
......
另一处,乔森的房间里,小幽的光球在半空转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乔森忍不住问:“小幽,你怎么了?”
“刚才莫爻是不是给我主人灌了口酒来着?”
乔森回忆了一下,“只看着他按着人亲,真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声晚是他的。”
“我不是问这个......”
“灌酒没见着,但莫爻自己是喝了不少的,声晚好像是呛的咳嗽来着,那八成是从莫爻嘴里出去的......”
“坏了!”
“怎么了?”
“主人不能喝酒啊。”
“一口而已。”
“哎呀,你不明白,这老任家......”小幽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似乎不便多言。
乔森倒也没有过多追问,只轻笑一声,“莫爻在呢。”
“就是莫爻在我才担心啊!”
......
任声晚依然把脸埋在莫爻颈间,带着微弱的哭腔闷闷的说着:
“你已经腻我了吗?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的......”
莫爻胸腔里像是有钝器在搅。
他只是想要任声晚开花,寻思着馋他几天会不会效果好一点。
没想到这几天的佯装“冷落”,会让任声晚内心如此焦虑,却丝毫不见他表露。
若不是那一口酒,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任声晚平静的外表下,也在害怕失去。
而那一句'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的',更是重重砸在他心上,砸出陈年旧疤里的血。
就因为当年周瑾澜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随口一句“人类意志战无不胜”的中二话语,造就了任声晚前世带着永恒记忆的千年轮转。
此刻莫爻想,如果现在还能找到自己前世的墓,他一定会去把周瑾澜的尸骨挖出来暴揍一顿。
可惜,周瑾澜没有墓。
他仅有一块碑,是银月所立,也随着银月而去。
想到这,莫爻气不打一处来。
他将脸埋进任声晚银发中,深吸一口气,遂将人横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任小花,你听好了,老子没有不想和你做,老子巴不得时时刻刻把你摁在床上。
你以后再敢给我胡思乱想,绝对让你一个月下不来床。”
莫爻已经走到了浴室,却未见怀中人有任何反应。
他在任声晚大腿轻轻掐了一把,厉声道:“听到没有?说话!”
甫一低头时,正对上任声晚湿漉漉打量的目光。
像是被莫爻突然变得冷厉的声音,激出了一丝清醒与冷静,此刻,正在确认着什么。
片刻后,任声晚勾着莫爻脖子,仰着头低声问:“你到底要给我取多少外号?”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倒是让莫爻的气性瞬间消了一半,他无奈轻叹,“我在跟你说正事。”
“小洁癖、小蝴蝶、小花......为什么都是小字辈儿的?”
莫爻:???
“我是大的。”
莫爻:......
说完,任声晚自己好像也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对,于是补充道:“我是说,我比你大。”
莫爻看着他,意味深长的一挑眉。
“我的意思是,我是哥哥。”
“你还是先别说话了,玄烨哥哥。”
莫爻拿他没办法,再凶也不能了,他自己舍不得。
他在浴室将人放下,打开水龙头放着热水,然后走到任声晚身前,伸手为他解衣扣。
水龙头的热水潺潺流着,浴室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雾气蒙蒙的瓷砖上。
任声晚在莫爻指尖触碰到胸前肌肤时,下意识的后缩,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莫爻指尖挑起他下巴,勾唇轻笑,“不是想要吗?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