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哼哼一笑,怕惜春还要纠缠此事,赶忙寻机岔开话题道:
“四妹妹年不及豆蔻,如何不是小孩子?这事就此定了。况且今儿既到四妹妹这里来,少不得要叫我讨一回债。”
惜春愣了一下,皱眉疑惑道:
“讨债?莫非我欠着林大哥什么?我竟忘了。”
林思衡便连连叹气,故作责备道:
“就知是如此,四妹妹早几年便许下我一幅画,我因知四妹妹有好画功,日盼夜盼,却总不能见,怀疑着四妹妹莫不是忘了?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只怕四妹妹是从不曾上心过的,也是我痴心妄想了。”
林思衡熟练的pUA一通,惜春吐了吐舌头,这事她还真不占理,赶忙辩解道:
“非是我不上心,实在是我画艺不精,难以见人的缘故,原也是想再练练,等练好了再画给你,才能算是我的心意。”
林思衡满脸不信,戳戳惜春的额头,总觉得这丫头说不准哪天想不开,就敢跑去把头发给绞了当姑子,正想着该多给这丫头寻些俗世间的羁绊才好,往外头瞧了瞧天色,便往椅子上大刀金马的一坐,摇头道:
“任四妹妹再是巧舌如簧,我也不能信了,若再叫你哄了去,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今儿正巧有空,我便坐在这给四妹妹当个架子,好歹也画一幅出来才好。”
惜春鼓了鼓腮帮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眼里却并无什么恼意。
乖乖的走到画桌后头,惜春打量着他这一身石青缂丝云麟纹箭绣袍,腰间束着玄色连环如意绦,悬羊脂白玉双鱼佩,领口袖缘滚着银线回纹。
行走坐卧间隐有清冷流光,头顶未着戴冠,只以一根金丝嵌宝青玉簪束发。通身气度疏朗而极矜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从容儒雅的气度。
这样一番场面,落在惜春眼里,便已经是一幅工笔重彩的图卷,叫她眼神微亮,稍作犹豫,出言赞道:
“林大哥这一身,穿的倒极好,正和林大哥的气派,又是那晴雯的手笔?”
林思衡低头瞧瞧,其实也颇为满意,面上却显出几分无奈道:
“四妹妹一猜即中,正是晴雯那丫头的能耐,那丫头如今已是愈发的懒散了,整日里诸事不问,便只管在两府里到处去玩,还总要拉着香菱一起。只亏得她有这好手艺,不然早该罚她。”
以晴雯大丫鬟的地位,要说起来,这等事其实也早可以安排其他婆子去做,但晴雯似乎很得意于林思衡穿自己的衣服,早早的跟绿衣打过招呼,凡是林思衡的衣裳,不拘里外,向来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惜春瞧的分明,提起晴雯,林思衡虽嘴里说的无奈,眼里的神色却是颇为得意喜爱的,便也笑道:
“林大哥和我抱怨也没用,我又管不着,她若真有什么不好,也总是林大哥你自己舍不得,生生惯出来的。”
林思衡哼哼两声,盯着一旁站着的小丫鬟入画瞧了两眼,琢磨着这丫头大抵是没有晴雯的巧手,又看着惜春身上穿的,似乎也有些旧痕,恍然大悟:
“四妹妹可是喜欢?回头我叫晴雯来给四妹妹量量身段,多裁剪几身出来,妹妹平日里也好更换。”
惜春听着这天马行空的话,也愣在那里,这一身她固然喜爱,却并非此意,连忙摆手拒绝道:
“林大哥误会了,我何曾有这个意思,再说晴雯是你的丫鬟,怎好劳累她给我做衣裳。”
林思衡只当是惜春脸皮薄,不好意思,嘿笑一声:
“这有什么,四妹妹这般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
之前四妹妹不是还认我做哥哥?我这当哥哥的,给妹妹送几件衣裳有什么?正好给晴雯找点事情做,也省得她天天拉着香菱到处添乱。”
惜春踮了踮脚,隐隐显出几分高兴,小酒窝里满是笑意,偏偏听着林思衡说她爱美,脸上一红,低着头拿画笔沾着墨水,却强忍着笑,噘嘴道:
“我真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
林思衡一脸诧异:
“怎么?莫非惜春妹妹都已经是大人了?”
惜春睁大眼睛,正欲反驳,林思衡瞧她一眼,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挠了挠下巴,缓缓道:
“这倒也是,我都没注意到,惜春妹妹今年都十二了?要按这年头的说法,倒的确也是个大姑娘了...这要不说,谁能瞧的出来?”
惜春听见这话,也不知怎么的,低头瞧了一眼,反倒更局促几分,到嘴的话又咽回去,竟没说出话,眼神里隐隐有些气苦。
恨恨的咬牙,不再搭理他,只执着画笔,在画纸上勾勒起来,一笔一划,模样瞧着极为认真。
入画和彩儿去了东府里,寻一婆子说了,便被领着去见绿衣。才刚跨进绿衣那间单独的大房间,眼瞅着屋内陈设,已然暗暗咂舌:
屋内分着内外间,内间瞧不分明,单是外头,竟有三四个书架,大小不一,架上琳琅满目,皆为书册,一旁还有几幅画作,两人受惜春熏陶,已瞧出工笔精细,便不是什么名作古画,也价值不菲了。
况且还有铜炉银台,香烛轩案,这番气派,哪里像是给丫鬟用的?
四姑娘没搬进园子里之前,住处不说这些摆设,怕都还没这儿来的宽敞呢。
绿衣正坐在案后,一手执笔,一手在那里挠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忙着什么麻烦事,两个小丫鬟被绿衣这处的“豪奢”给震住,自觉虽都是丫鬟,却远远不敢相比,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绿衣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