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劈开空气的锐响像冰锥扎进耳朵，如意只觉得眼前炸开团惨白的光，那是刀刃反射的月光，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眼皮合上的瞬间，他只感觉自己胳膊上的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黄土上洇出小小的红点，像极了去年清明小花在墙角画的桃花。
热风裹着刀锋扑过来，刮得脸颊生疼，像是被砂纸狠狠擦过。他忽然想起花爷和他手下说过，真正的快刀是听不见风声的，看来这伙人的功夫非比寻常。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脖颈处就传来刺骨的凉意，像是有条冰蛇正顺着动脉往上爬，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住了，手脚沉得像灌了铅，别说躲闪，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这样也好。
如意的嘴角慢慢翘起来，干裂的嘴唇扯出道浅浅的笑纹。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他想起下午时那个公子给他的烧饼，当时舍不得吃完，好在全都留给了小花，他到是没什么了，死了去地府总不会饿肚子吧？
他这辈子没偷过东西，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上次二丫被欺负，还是他冲上去咬了那富家少爷的胳膊。这样的人，阎王爷应该会善待些吧？
只是小花……
脑海里突然闪过小姑娘深夜跪在草垛旁，借着月光给他补衣服的样子，她总把碎布拼成小兔子的形状，针脚歪歪扭扭的，不是很好看，但他却觉得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东西了。
以后没人再在他饿肚子时塞来半块窝头，没人在他被欺负时扯着对方的衣角 “啊啊” 叫了。
草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他能想象出小花咬着拳头流泪的模样，那双总含着光的眼睛，现在该盛满泪水了吧。
“别出来……” 他在心里默念，笑得更松快了些。
只要撑过这一刀，只要草垛没被发现，小花就还有活路。她那么聪明，也许能够找到新的住处，会遇见愿意给她口吃的好心人。
说不定明日，那位公子发现自己没在哪儿，会来这里找的吧，到时候他要是发现了小花，多半愿意给他口吃食的吧。
刀锋离脖颈只剩寸许。
如意仿佛听见自己颈骨碎裂的轻响，又好像听见远处打更人敲了三更。
他想起第一次见小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她缩在草棚下啃着冻硬的窝头，看见他手里的饼，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那时他就想，一定要让这姑娘每天都能吃饱饭。现在，好像做到了。今天的烧饼，她吃得挺香的。
草垛里的小花死死咬住手腕，牙印深得渗出血来，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茅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看见如意脸上那抹奇怪的笑，比哭还让人心疼。
为什么要护着我呢？
她拼命摇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自己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废人，腿也被人打断了，每天只能靠别人施舍过活，上次若不是如意把药让给她，早就死在那场风寒里了。
现在他为了掩护自己，要被刀劈了，而自己只能像耗子一样躲在草堆里，连冲出去的都做不到。
刀锋映出如意含笑的脸，小花突然想起他昨天说的话：“要是有一天我们遇见了一个贵人，说不定就把我们救出去了。”那时候，他的眼里有光。
她看见黑衣人手腕猛地往下压，那抹惨白的刀光瞬间吞噬了如意的身影。
草垛剧烈地颤抖起来，小花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哀鸣，像只被踩断翅膀的幼鸟。
指缝里漏出的呜咽被风声撕碎，混着刀锋入肉的闷响，消散在闷热的夏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