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见牢房外的沈棠宁和沈辞,脸颊肌肉微微抽动,阴沉地咬牙:
“你们两个孽障!竟还有脸来见我!”
沈棠宁轻轻挑了下眉,发觉到沈昌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略感意外。
不过转而一想,他定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也知道她并未替他奔波周旋,这才恼羞成怒。
池宴从暗处走过来,将沈棠宁护在身后,语气漫不经心:“岳父大人骂沈辞就行了,实在不行骂我两句也成,骂阿宁做什么”
沈辞忍不住瞪他一眼:
说的这是人话吗就他会献殷勤!
沈昌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冷笑起来,盯着沈棠宁的眼神阴冷恼怒:“我沈昌当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含辛茹苦养育你们多年,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牢房,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不孝的子女!”
沈棠宁平静地和他对视,也不见慌张惊讶:“父亲说这话时不如反思一下自己方氏母女死的时候,您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来,女儿骨子里流着您的血脉,自私冷漠自然也和您一脉相承。”
“你!”沈昌被她的嘲讽奚落气的涨红了脸,半晌接不上话。
沈辞皱了皱眉终于出声:“是我检举的父亲,那些证据也是我呈上的,父亲要怪就怪我,怪阿姐做什么”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姐弟俩分明是一丘之貉!”
他早该想到的,沈辞向来没什么主见,一向唯沈棠宁马首是瞻,他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父亲知道了又如何可您已经满盘皆输,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沈棠宁注视着他,清晰地瞧见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崩裂,心中生出无限报复后的快意。
“我不妨再告诉您一个秘密。”她上前几步,弯起唇角居高临下睨着他,用极轻的语调说道,“方姨娘并没有背叛过您,二妹妹也的的确确是您的女儿。可惜父亲疑心病太重,白白让她们葬送了性命,”
沈昌不敢置信地抬头瞪向她,眼白处遍布血丝,神情透出一丝狰狞:“是你!是你故意设计挑拨离间”
她唇角翘起,不置可否。
沈昌颓然委顿在地,心里翻江倒海的悔恨,他突然想起了方氏的温柔小意,想起沈熹微的体贴乖巧。
如果陪在他身边的是她们,定然不会这般对他!
可后悔已经无用,沈昌红着眼目眦欲裂,厉声质问:“沈棠宁,你怎么这样恶毒!”
恶毒
前几日她才从方姨娘嘴里听到过同样的话,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棠宁眸光不知何时冷了下来,她盯着沈昌,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自幼父亲便教导我做个端方守正的贵女,不要辱没沈家门楣。
我听从父亲的话,最后却成了任人摆布,受人蒙骗的傀儡!乃至灾祸降临,您勾结三皇子对付谢家,纵容方氏和沈熹微算计母亲和阿辞的时候,毫无反击之力!”
她自己过得不好,她可以忍受。
沈辞被人算计娶了魏姝,父亲的反应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阿辞几巴掌,逼着他低头认错娶了对方。
也是在那一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沈辞的一身傲骨被他的父亲亲手碾碎。
后来沈辞陷入党派之争,被贬去那样苦寒的地方,她想求父亲说情,但凡他肯帮忙,此事也不至于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沈昌是怎么说的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就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再后来,沈辞惨死,尸骨无人收敛,她悲愤至极去质问父亲,他眼神闪躲地说:
这就是他的命!
母亲病逝,不出半年沈昌就抬了方姨娘,全然不记得自己的发妻。
谢家满门被斩,她从池景玉口中得知父亲也参与其中,在院中枯坐一夜,冰冷地心想,这就是她尊敬的父亲……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池宴心头浮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几乎是想也没想地伸手握住她。
沈棠宁一怔,偏过头来,眼里有很浅的茫然。
这样破碎的神情,说不上来,他的心蓦地抽痛了一下,手下的力道更紧了些。
沈昌却觉得荒谬,沈棠宁口中的事,好比谢家,虽说他之前的确有打算,可最终并未做成。
还有方氏算计谢氏和沈辞,那更是无稽之谈!
可她那副冰冷质问的模样,仿佛这一切真实发生过一样,还令他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心虚。
“一派胡言!我何时做过你说的那些!”
转瞬间,沈棠宁将脸上的情绪收敛得干净,眼神淡漠得令人心惊:“没关系,父亲不认不要紧。女儿心善,特意送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父亲应该感谢我才是。”
沈昌气急,口不择言地咒骂起来,骂得属实不堪入耳,池宴沉下脸色,吩咐狱卒好好关照,拉着她转身离开。
“我不明白,明明阿姐那么优秀,为什么父亲却更疼沈熹微”沈辞没急着走,看着沈昌冷不丁出声。
沈昌顿住,抬头看他,神情闪过一抹复杂,许是死期将至,他也没了顾忌,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她是谢氏的女儿,有着和她一样不讨喜的性子。”
沈棠宁从小性子端庄规矩,从不和他亲昵,一口一个父亲,而沈熹微会撒娇,会叫他爹,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沈辞嘲讽地掀唇:“父亲怕是忘了,沈熹微做错事,你会包容她。而阿姐做错事,你只会狠狠责罚,说她是嫡长女,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沈昌一怔,听到他一针见血地道,“说白了,您不过是不想面对自己是靠谢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事实,为自己的偏心找块遮羞布罢了!”
被戳中痛处,沈昌脸色发青,盯着他倏尔冷笑,恶狠狠地道:“沈辞,你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厌恶我又如何,有朝一日注定也会成为我!”
沈辞深深望着他,眼神坚定:“我绝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