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都带上来了。”
伴随着这声通报,长安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原本有些懒散的目光也逐渐变得锐利起来,落在了被押解到议事厅的几个人身上。
这三年,山寨里的兄弟们也打劫了不少对青阳寨有想法的人,但能被直接带到议事厅来的,可没几个。
而这几人之所以有如此“待遇”,完全是因为他们身上携带的金银财宝足够多。
有诚意。
值得让她见上这一面。
“揭开。”
“是。”
刘岸城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将罩在那几人头上的黑布一一掀开。
黑布被揭开后,长安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中年谋士身上。这个谋士年纪与沈父相仿,但却已经满头华发,看起来颇为沧桑。
没想到何家对她这小小的山寨竟然如此重视,竟然派了齐方宣这样的人物前来。
祁方宣才智过人,少年得中状元,是沈父都夸赞不已的人。可惜祁家先于沈家被昏君流放,让长安无处可找。
而后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就是跟在何三公子身边,作为军师为其效力。
“祁先生,久仰大名!还不请人坐下。”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压着祁方宣的人立刻松开了手,从旁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祁方宣的身后。
祁方宣见到长安被称呼老大后,神情不变,在落座前依旧是不卑不亢地说道:“寨主,有礼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站在前面那个瘦弱白皙的公子眼睛瞪着长安那过于凸出的肚子,满脸惊愕地惊呼道:“寨主?你……你还有孕了!”
姐夫没说过青阳寨的寨主是女子,也没说这里的寨主身怀八甲啊!
今日被劫掠的那些银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长安一个眼神示意过去,立刻就有人心领神会,让那个咋呼个不停的人闭上了嘴巴。
“真是聒噪!把除了祁先生之外的人,都先送到房间里去喝茶吧。”长安淡淡地说道。
她看得出这几人中,也许年轻人的身份在何家有什么特殊才走在前面,但事情还是祁方宣做主。
不过,真正做主的人,还是祁方宣。
祁方宣对于长安让那些人下去的举动,只是给了一个个安抚的眼神。那些人被押出去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长安的眉眼之间。
沉默片刻后,祁方宣开口问道:“敢问,寨主可是与四平府的魏家、沈家有什么渊源?”
“家父沈自来。”
祁方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说道:“原来是沈兄之女,那令尊他现在可好?”
“家父一切都好。”
长安对两人年轻时候的过往不清楚,但以往日沈父在提及祁方宣时熟稔的语气,她多少也有所猜测。
听后,祁方宣想到他的父母妻儿都死在流放途中。
神情落寞一瞬后感慨说道:“那就好,沈兄比我要幸运得多。”
长安对各方势力身边数得着的谋士、将军的家世背景和战绩都了如指掌,自然也深知祁家如今只剩下祁方宣一人在世。
而家人的离去,非她寥寥数语能够平复。
“不如我把父亲找来,您二人多年未见,正好在此叙旧。”
“不急,不急,想来寨主也知晓我们此番前来的目的。”
长安见祁方宣谈起正事,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答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自然要为青阳寨寻觅一位明君。”
祁方宣见长安并不抵触屈居人下,知道早年与沈父的情谊不足以打动这些拼下如此产业的世侄,故而开始谈论起何家的情况,以及何三公子能够给出的承诺。
对祁方宣所说的何家现在的情况,长安其实早已让沈颜调查得一清二楚。
对是否投奔何宽,或者是那位何家三公子,她早在今年就已经决定好。
何举瀚一人,足够打碎她浑水摸鱼称帝梦。
出身并不是这个人最大本事。
何举瀚手握何家三分之一的战力,在何家扩张中运筹帷幄、战无不胜。而她虽然受限制不能拿出炸药,但面对何举瀚这样的强敌,她也并非毫无胜算。
主要在于这人天生具备极佳的人缘。无数的谋士和名将纷纷投奔到他的麾下,为他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长安这些年靠着利诱或者是绑架,才弄来几位有实才的谋士,让她能够从青阳寨的运转中解脱出来。
更可气的是,这人运气还是非一般的好。
比不上,根本比不上。
既然如此,长安也就彻底打消了争夺帝位的念头。
与其累死累死,绞尽脑汁争夺那位置,倒不如投靠过去。
但哪怕早有定论,对于祁方宣的劝说,长安依旧是神色未变,只是说在考虑,而后便让人把祁方宣去沈父那去。
她这方势力,可不是刚劫掠的那些金银就可打动得了的。
谈判嘛,哪有一开始就松口的。
反正现在几方势力只是小有摩擦,还不到决胜负的时候。
等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出来,休养好身体,都不见得会有大战。
“放心,等你长大,会有国公的位子坐的。”长安对着肚子里面的女儿说道。
“这孩子指定聪慧!”小七感叹着。
毕竟有那样的爹,以及长安这样的娘。
“当然。”
——
“先生,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沈寨主到底是什么想法?”
周昭在房间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的祁方宣,满腹牢骚地抱怨道,“虽说在这里我们吃得好、喝得好,但每天就只能在这附近闲逛,稍微多走出去一点,那些人就直接拿着红缨枪指着我们,这算怎么回事嘛!”
祁方宣倒是气定神闲,他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抿了一口,看向非要跟着来的周昭说道:“要不,我让人将你送下山?”
既然青阳寨有谈的心思,送周昭回去,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先生,我只是说说,说说而已。”
周昭听到要被送回去,嘿嘿一笑,而后不再言语。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另一名男子开口问道:“不知先生这几日在青阳寨可有什么发现?”
祁方宣放下手中的茶杯,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这青阳寨确实不简单啊。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的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而且你们注意到他们的刀剑了吗?”
山寨许可他自由行走,可不光是因着早年与沈兄的情分。山寨所展示给他看的一切,都是在展现实力。
既是一种威慑,也是一种吸引。
“没想到青阳寨里的人所用刀剑都如此精良,丝毫不输于我的剑。”冯源不禁感叹道。
说完,习惯性地想要将手搭在佩剑上,手在空中尴尬地落了空后,意识到佩剑已经被山寨收走保管,他又重新将手放在了茶盏上。
周昭突然在旁边插嘴道:“冯源,你的剑可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啊!那岂不是说姐夫开出的筹码根本打动不了这位沈寨主?”
他知道姐夫让祁先生亲自来,收编山寨是在其次,主要还是为着里面藏着的打铁匠。
哪怕他不了解,可也知道能够打造出足够整个山寨使用的兵器,绝对不是单凭一个人的技艺就能够办到的。这其中必然涉及到对锻造方法的改良。
“嗯,是时候再去见一见沈寨主了。”祁方宣沉默片刻后,沉稳地说道。
“祁先生,无论沈寨主说什么可都要答应。”周昭在一旁神情认真道。
若是姐夫的军队都配备上这种兵器,简直是如虎添翼。
冯源看祁先生的神情,便知道公子早就许了先生可便宜行事。
让青阳寨归顺公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若非现在掌权的不是何公,而是公子,兵临青阳山也不在话下。可惜,大公子和二公子盯着公子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看着周昭难得知道轻重的样子,还有心情调侃道:“怎么,周大公子也知道什么是正事了?”
“冯源,小看人了不是!”
周昭看冯源手上没有佩剑,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挑战一番,可想到他的功夫和姐夫不相上下,又歇了心思。
可等祁方宣推门而出时,却发现远处朝这里跑来一队身穿铠甲、手持兵械的人
“祁先生,劳烦您等在此屋内歇息两日,若是有何所需,说与我等便是。”
说完,马安就让手下里三圈外三圈围住屋子。
祁方宣拦住想要说什么的周昭,看这人言语敬重,但将这里围绕的水泄不通便可知是青阳寨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大事。
“好。”
祁方宣重新将屋门合上。
马安看果然如同老寨主所言,并未产生冲突,便坐在院中盯着这间屋门不动,等着主峰的消息。
“先生,这青阳寨是不是想要将我们都软禁在此,拿我来威胁姐夫啊?”周昭等门关上之后,在原地不停地转着圈,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拿你?用祁先生来威胁公子还差不多。”
“冯源。”
周昭听到冯源这话,当即用手中的折扇指着冯源,想要反驳他。
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了来之前姐姐的叮嘱,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屋里面的其他几人,对周昭和冯源俩人拌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其中一个人犹豫了一下,对着冯源开口提议道:“将军,依我看不如直接冲出去。以我们几个人的身手,把先生安然无恙地送下山去应该不成问题。而莲花村有咱们的人,自可带着祁先生回去。”
“不必,咱们且等着就是,许是山寨要有好事发生。”
他刚才在门外一时没想到,但看门外守卫在此的众人神情不见焦急,反而面露喜色,才想到。
周昭听到这话,原本扒着门框在往外看,一下就凑到祁方宣身前,好奇问道:“先生,什么好事啊?”
“你可还记得见到沈寨主那日,都看到了什么?”祁方宣看着周昭笑着问道。
周昭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就一面,我哪还记得啊?”
他当时完全被青阳寨寨主竟然是女子给震惊到了,完全没有留意到寨主的如何。她好像面容不输于姐姐般貌美,但她又很快被押到这里,他又哪里会记得住。
冯源在一旁听到祁方宣说的话后,突然间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连这都想不到!沈寨主她可是身怀有孕啊,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冯源无奈地看着周昭。
“当然看出来了,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妇人怀子。”周昭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的答道。
他可是有三个外甥的人。
看周昭却依旧一脸茫然,完全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冯源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也难怪公子总是夸你纯厚老实,你呀,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别再乱跑了。”
另一边。
祝继山刚刚从山下走上来,直奔主峰而去。
等他登上主峰之后,却发现这里的气氛异常凝重,四周布满了严密的护卫。
当下,他不由得心中一紧,快步走向议事厅。却只看到马平和一众人等都站在那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唯独不见老大的身影。
祝继山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径直走到马平面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人把这里围起来,老大去哪儿了?”
马平一脸愁容,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气,嘴里念叨着:“老大,唉……”
祝继山见状焦急起来,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看马平指望不上,他转身看向同样来回踱步的楼昌,再次问道:“老大是受伤了,还是如何?楼昌你说。”
就老大那神手,不说能打的过马平,但有这么多人保护,怎么会受伤呢?
听到祝继山这话,楼昌才停下脚步。
“老大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