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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 程慧的声音干涩地挤出喉咙,像枯叶在寒风中摩擦。这个词带着冰冷的金属质地,坠落在两人之间潮湿腐叶堆积的寂静里。她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眼前这具散发着腐朽恶臭的枯槁躯体上。

云丹多吉的死,那血淋淋的、无法挽回的终结,是她心中的一道伤痕,清晰得如同昨日。而此刻,一个本该在记忆中尘封的名字,一个属于烈阳下健壮青年的灵魂,竟诡异地蜷缩在这具行将就木、散发着墓穴气息的老僧皮囊之中。除了夺舍,她破碎的思绪还能拼凑出什么答案?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胃里翻搅,比方才梦醒时的恶心更甚。

“是转世。” 那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缓缓地从干瘪灰败的唇间溢出,纠正道。老僧——或者说,占据着老僧躯壳的“云丹多吉”——微微抬了抬深陷在褶皱眼皮下的浑浊眼珠。那眼神里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自然规律。他那只仅存的、枯瘦如鹰爪的左手,无力地垂在沾满泥污的破旧僧袍旁,指尖微微蜷曲着,如同风干的树根。

“有什么区别?” 程慧几乎是立刻反诘道,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尖锐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下湿滑的苔藓让她身形微晃。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玩弄字眼的把戏。无论是强行占据他人躯壳的“夺舍”,还是所谓轮回的“转世”,结果不都一样?一个鲜活的的云丹多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陌生皮囊。这巨大的落差带来的不是慰藉,而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她紧盯着那浑浊的眼珠,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寒的枯井。

云丹多吉那干裂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名状、似笑非笑的弧度,牵扯着脸上深刻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他没有立刻回答。一阵阴冷的山风穿过密林,卷起几片腐败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摇曳的破碎月光下,他深陷的眼窝里阴影更浓重了几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块饱经风霜、沉默不语的顽石,任由林间的湿冷和死寂包裹着自己腐朽的躯壳。那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解释都更清晰地划开了生与死、过去与现在的鸿沟,也堵住了程慧追问的冲动。

程慧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腐殖质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的目光从那枯槁的脸上移开,扫过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比梦境中更加破败刺眼——最终落回他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容上。“那这个老僧是?”她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探究真相的冰冷决心。她需要知道这具承载着他灵魂的容器,究竟从何而来。

“很多年前埋下的一粒种子,” 云丹多吉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极其久远、微不足道的往事。他那只枯瘦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了抬,指向自己腐朽的胸膛,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

“没想到……尘封了这么久,竟然真的用上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只有一种宿命般的漠然。那浑浊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望向幽暗林间的深处,仿佛在追忆那埋下“种子”的遥远岁月。这个解释非但没有带来释然,反而在程慧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和寒意。埋下的种子?是某种秘法?还是精心准备的替身?这背后的谋划让她不寒而栗。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远处不知名夜枭的凄厉叫声划破死寂。程慧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理智。她看着眼前这具既熟悉又陌生、既让她心痛欲绝又让她生理性厌恶的躯壳,一个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浮上心头。“那以后?”她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具腐朽的躯壳还能支撑多久?他的存在将以何种方式延续下去?

“我还未恢复,” 云丹多吉的目光缓缓收回,重新落在程慧脸上,那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的疲惫。“力量……还很微弱。”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说话的力气,胸腔里发出轻微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嘶声。

“过段时间……自会找个新生儿转世。”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同安排一次寻常的远行。那“新生儿”三个字,却像冰冷的针,刺过程慧的心尖。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将被卷入这诡异莫测的轮回?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早已规划好的“新生”?她不敢深想。

最后的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脆弱和茫然。“那我呢?” 程慧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林间的风声吞没。这三个字,问的是她的位置,她的意义,她在这匪夷所思的变故之后,该何去何从?是继续被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还是……

云丹多吉,或者说,此刻主导着老僧意志的存在深深地、极其缓慢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残余的、属于过往的温柔碎片在浑浊中一闪而逝,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那只枯瘦的左手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最好大家就此别过。” 他的声音更加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磨损着残存的生命力。

“还望……替我保密。”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请求意味,却又更像是一个不容违逆的告诫。就此别过?像丢弃一件不再需要的旧物?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