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恢复平静,没多久,迈尔斯的尸体浮起。
趴伏在他身上的美智子缓缓直起身,重新融入般若面具中。
面具盖在迈尔斯的心口,一如很多年前,美智子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侧耳倾听着他热烈的心跳声。
“我知道这位舞姿蹁跹的艺伎早已被怨恨缠身,不复从前。”
忽然,一阵叹息响起,那是奥尔菲斯的声音,
“但我也没料到,她下手是如此干脆,只在最后对着唐纳德先生的遗体落了几滴泪。”
伊塔默默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听着肩上渡鸦惆怅的感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再璀璨夺目的爱意,也敌不过杀身之仇,越不过恨意酿成的深壑。有时,相同的血脉会使罪孽蔓延。”
“……”
奥尔菲斯提到此处,一时没有说话。
渡鸦人性化地歪头,望着美智子最后依靠的位置,眼中有几分审视的意味,半天才道——
“但付出足够的代价后,恶鬼也会为他掉泪……”
渡鸦微妙停顿片刻,略过这个话题,下达指令,
“伊塔,你把唐纳德先生的遗体捞出去,交给守墓人寻个地方安葬。那枚帽针给他,般若面具拿回来。”
“等你办妥,立刻回湖景村。”
人都来了还要额外跑一趟?
伊塔不太情愿,半天没动弹,往那一站,像个不屈不挠,倔强挡路的弯竹。
“我知道,你借用的那个名字,与湖景村记载的神灵有着某种联系。”
渡鸦紫色的眼眸盯着伊塔,意有所指,
“但你毕竟不是真正的风行者。在拥护神之名前,别忘了你的姓氏。”
“不要装傻,湖景之径能够压制你身上的风行者影响,捧了那么久的书,你肯定想起了什么。”
伊塔微微歪头,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吉尔曼小姐是我的一位老朋友送来的礼物,是一份非常特殊的样本。”
渡鸦放缓语气,
“我可以告诉你,她可能接触过一个危鲁弗家族的人。”
伊塔霍然抬头,无神的双眼首次被点亮,形似兽耳的尖顶兜帽甩动。
无需奥尔菲斯再说了,被“危鲁弗”这个姓氏刺激到的伊塔利索走向迈尔斯,开始干活。
在奥尔菲斯交代伊塔处理迈尔斯后事时,溶洞里的水位一直在上涨,如今已经快到腰部了。
而爱丽丝等人,被堵在了半路上,迟迟没法前进。
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十分钟,整个溶洞将彻底被不断涌出的湖水吞没,再无其他生路。
而阻碍众人逃生的,赫然是消失后又再度出现的亚瑟!
亚瑟已经没有穿那件可笑过窄的童装了,但他的痛苦没有得到缓解——
此刻在亚瑟身上的,是一件宽大太多的黄袍。
他背对着众人,一边哭一边双手抓着兜帽,想要把这件黄衣扯下来。
这努力注定是徒劳无用的,亚瑟使劲半天,抓着衣服的双手逐渐肿胀,发紫。
菲欧娜忌惮看着他的背影,阻止众人继续前进,低声道:“看到那件衣服的下摆了吗?是不是有点空?”
“我们只要靠近,灵魂可能就会被抽走,成为新的装饰纹路。”
卢基诺回道:“但是我们继续待下去,只会成为湖底的沉尸。”
菲欧娜扯动着嘴角,眼神有些无奈。
没办法,她的精力消耗太过,不足以再催动门之钥了,如今一筹莫展。
硬闯会死得又快又惨,留下则是感受着自己淹死,怎么办?
菲欧娜苦苦思索着,绞尽脑汁企图翻出一张牌。
爱丽丝则看着背对着他们的亚瑟,试探地问:“比尔斯先生?”
难闻的湖水一波波涌出,夹杂着逐渐致命的毒气,让人无法自由呼吸,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卢基诺戒备盯着亚瑟的背影,同爱丽丝道,
“他已经不是比尔斯先生了,我们不是看到了吗?无论在什么样的时间里,比尔斯先生都溺死在了湖中,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很可能又是那位神明的戏耍。”
“不,不,不是……”
看似已经被逼疯了的亚瑟忽然双肩颤抖,尖叫地打断了卢基诺的话,疯狂抓着头发,
“我就是亚瑟.比尔斯。我可以肯定,我就是我,不是其他的东西!”
卢基诺不信。
他忧心着不停上涨的水位,敷衍道:
“好吧,您想怎么说怎么说,我们不过只是一些还未进化的不完美生命,实在是经不起您接二连三的折腾了。”
“我说了我不是……我只是亚瑟。我也不想被折磨了,谁来救救我……”
亚瑟发出一声扭曲的哭嚎。
从目前的精神状态上来看,他这个黄衣之主的人间载体,比所有人都崩溃。
爱丽丝迟疑道:
“很奇怪,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比尔斯先生,不是……那位湖中神灵。”
“他是亚瑟.比尔斯。”
找不到生路的菲欧娜疲惫出声,一锤定音。
她揉揉额角,扬声道:
“其实您也能猜到吧,真正的比尔斯先生早就死了,所有要出去的,不过是一些重复着逃跑求生行为的亡魂。”
“而神明穿走了亚瑟最初的尸体,去人间转了转。”
亚瑟没有说话,爱丽丝提起矿灯,看到他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格外瘦小,像是一个幼童。
一个早已死去的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