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碰面的三人，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菲欧娜示意其他人先别发作，主动上前，和颜悦色道：
“好久不见啊，比尔斯先生，您去哪里了？这是要去做什么？”
亚瑟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甚至有几分喜极而泣——
“真的好久不见，我一个人慌死了。”
“我还想问你们去哪里了。我刚进山洞没多久，一转眼，所有人都不见，只有我在乌漆抹黑的溶洞里窜来窜去。”
亚瑟擦擦湿润的眼角，机敏发现气氛不对。
怎么众人的态度隐隐带着戒备？唯一上前的菲欧娜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顶端沾着暗红色液体的绿色短杖？
欸？她之前有这个吗？
亚瑟想起恐怖小说里面那经典的“回来的队友不是人”情节，喉结大动，连连咽着口水。
菲欧娜重复了一遍最后一个问题：“哦，那您要去哪儿？”
亚瑟有点笑不出来了，他一边不动声色往后退，一边小心翼翼道：
“当，当然是按照我们之前讨论的——想想办法抵达溶洞的最里面，进入圣所，完成仪式，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村子啊！”
“吉尔曼小姐，您别吓我……我莫名其妙和你们分开后，全凭着这个信念，哄着自己继续前进。”
不想出去，而是想进入？
菲欧娜更慎重了。
高度紧张的亚瑟不慎踩到水底的湿滑石块，整个人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狠狠摔上一跤。
菲欧娜及时抓住了他，用力拉了一把。
菲欧娜力气不足，被带着一个踉跄，险些也跌倒。
等两人扶着石壁站稳身子时，原本忐忑焦虑的亚瑟松了一口气，歉意道：
“对不起，我刚刚好像有点疑神疑鬼了。”
“我居然会觉得吉尔曼小姐有点可怕，慌张到差点害您跟我一起摔破头。”
菲欧娜默默把沾血短杖收回去，语气温和：“没关系，长期处在黑暗的环境中，精神紧张一点是正常的。”
亚瑟深以为然，他被刚才的那一幕感动，把预警到的杀气抛之脑后，再度凑上前，热切道：
“诸位，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尽快一探究竟吧。”
爱丽丝看了看菲欧娜。
他们才重聚，彼此之间都没有交换什么信息，就这样冒冒然进入溶洞底部吗？
如果菲欧娜认为面前的这个亚瑟是真亚瑟，不需要下手处理。那她手里掌握的情报，应该也不需要隐藏。
爱丽丝这么想着，面上却闭口不言，不曾催促。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怎么对待亚瑟，就交给成竹在胸的菲欧娜吧。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菲欧娜微微一笑，丝毫不提交换情报的事，随意道，
“比尔斯先生，我们的遭遇和您差不多，都是独自摸索了很长一段路才来到这里。”
“这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稀奇事，我们有惊无险的汇合在此处。看来，圣所就在不远处了。”
别说后面分开后的新消息了，菲欧娜甚至没提山洞入口壁画上记载的卡尔萨克，假装对圣所一无所知。
亚瑟不疑有他，用力点头。
他环顾四周，忽然道：“唐纳德先生还没来，我们再等一下？”
“不用等了。”
接收到菲欧娜不用在此休息的信号，爱丽丝主动道，
“溶洞多水，地面湿滑。他……伤了腿，难以继续前进，我就把他留在了原地，等我们返程人员充足的时候再带上他。”
菲欧娜看出了爱丽丝撒谎了，恍若明白了什么，默然垂首。
他们没有继续停留，纷纷在快没过膝盖的积水里继续跋涉。
有亚瑟在场，三人基本不怎么开口，专心着脚下。
亚瑟有点不习惯，几次企图找点话题搅动一下过于安静的空气，都被不咸不淡挡了回去。
“有点累”是一个万能且好用的借口。
爱丽丝数着自己的心跳，当她数到一千时，众人忽然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啜泣声。
那是一个男孩在哭，边哭边念叨着一句话：“出不去，再也出不去了……”
他的哭声夹杂着这句极其不祥的话语，在狭窄的溶洞内层层回荡，像是一个幽灵在不停诅咒他们。
菲欧娜面色不变，提醒着所有人：“尽头就在前方，请各位停一停，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们。”
她担心变幻的时空会跟之前一样忽然出现，无声无息间隔开队伍。
菲欧娜摘下额头上佩戴的那些眼睛形状的饰品，分发给大家。
她最后才给亚瑟，给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您确定要吗？”
亚瑟莫名其妙，讪笑着伸手，
“吉尔曼小姐的物品，肯定是好东西啊。难道您不舍得了吗？那可不行，不能厚此薄彼。”
见他坚持，菲欧娜颔首，态度松懈几分，带着隐隐的怜悯：“谢谢，我会记得您的……比尔斯先生，拿好吧。”
菲欧娜将饰品交给亚瑟，帮他缠在手腕上。
随着众人佩戴好饰品，男孩的哭声骤然消失，耳边顿时清静不少。
卢基诺走到爱丽丝身边，借着她手上的矿灯，好奇观察着菲欧娜给的饰品，研究上面的花纹。
他在思考这种花纹的可能起源，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颈侧有着新生的鳞片撑破血肉，在皮肤上冒出来。
爱丽丝念及那些“未来”，唤了一声：“迪鲁西教授，您觉得我们此行会有什么结果？”
“不知道。”
卢基诺抬起头笑了一下，从容道，
“不管有什么结果，我已全力以赴，不留后憾。”
爱丽丝眨眨眼，“我们的未来有好有坏，您的未来倒是相当稳定，这是否来源于您良好的心态？”
卢基诺耸耸肩，“大概吧。”
“该说不说，其实我还挺期待那副模样的。”
亚瑟扭头旁听着两人的聊天，费劲扯扯身上的童装，吸气重复着给自己打气：
“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他们谈论几句话的功夫，菲欧娜已经做好最后的准备。
她举起了门之钥，朗声道：
“如果我们抵达终点的路途这么容易，那毫无疑问，最大的危机不在去，而在回。”
“频繁的分开会大大降低我们的生存概率，幸好，有着吾主——掌控空间与时间，自由穿梭连接一切空间的维度支配者的庇护，我们将是一个紧密的整体，不再被随意拆开。”
菲欧娜的目光扫过众人，叮嘱道，
“记住，千万不要把我给你们的饰品取下了。关键时刻，这不仅仅是一个信物，还是一层屏障。”
“你们并非吾主的信徒，这层屏障的保护力度不够强，可能只有一刹那的清醒。我希望到了绝境时，各位能够把握好这仅有的机会。”
菲欧娜额外看了亚瑟一眼，确认，
“各位都决心直面真相了吗？见证湖景村的往事，完成仪式上流程，然后逃离，不择手段地逃离。”
她的语气很凝重，宛如高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但没有人犹豫，他们齐齐点头。
于是菲欧娜最后一次重复了这个词：
“走吧。”
从溶洞的穹顶往下看，爱丽丝等人不过是几个蠕动的黑点，带着的一盏矿灯，仅能照亮身前的一毫地。
这么一小串“蚂蚁”，竟然走过了曲折的溶洞，打算去谒见神明。
前方那狭窄黑暗的通道，像是巨兽越发收缩的喉管，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