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明晃晃地照在大地上。林明清与小桑从月氏门出来时,早已过了中午时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小桑像只活泼的小鹿,身子微微凑近林明清,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开口道“你刚刚揍那人一拳,就单单因为这事呀?”
“什么事?”林明清神色有些忸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连耳根都悄然泛起了红晕。
“还装呢?”小桑干脆快走两步,直接站到林明清身前,将他的去路挡住。
林明清干笑两声,试图绕过小桑,嘴里嘟囔着“我就是单纯看那家伙不顺眼罢了,你可别瞎琢磨。”话虽这么说,可他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小桑开玩笑是转身作势要往回走,嘴上还说着“看来是我想多了,那我回去找他问问清楚。”林明清见状,心中一急,赶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急切道“哎,别呀!我说实话,我就是听他对你有意思,心里膈应,才看他不顺眼的。你真要回去问他呀?”
小桑见他着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顺势亲昵地挽住林明清的手臂“嘿嘿,打得好!”
林明清只觉小桑这般小小的一个,挽着自己的胳膊,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他微微抬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又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还刻意干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想笑就笑出来啊,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我喜欢看。”小桑这一句两句,给林明清撩拨的已经眼前泛花要头晕转向的找不着北了。
气氛正好本想顺势将人抱起,但突然想起林清枝先前曾和善的提醒过。
“敢做出格的事我定会与你算账。”
林明清还是默默的收起了心思,既然林清枝放他们出来,那便证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慢慢来,慢慢来。”
……
“证据……究竟要怎样才能拿到他的证据啊?难道把他拖出来揍一顿,严刑拷打不成?”唐沅棠与盘尾并排坐在街边,满脸的懊恼之色。
此前,林明清嘱托唐沅棠与盘尾,一定要找出钱老爷贪污的铁证。然而,这钱老爷平日里行事极为谨慎,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大小事务,他都亲力亲为,在镇上树立起了一副兢兢业业、关爱百姓的形象,深受众人的爱戴与拥护。想要从这样一个人身上找出贪污的破绽,简直比登天还难。
“把仓库搬空,扔洒在街上。”盘尾突然开口提议道。
唐沅棠听闻,眉头一蹙,转头反问道“那要是他死不承认呢?这些东西又没有明确表明是他的,你叫人去他家看没人肯听,到时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全砸了他会心疼的。”
唐沅棠顿了顿笑着说道“你信不信,这法子要是真用了,林明清绝对比钱老爷站出来的还早。而且啊,说不定他还会趁机把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全捡到自己兜里去。”
盘尾听了这话,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两人沉默了一会。
唐沅棠脑中盘算着‘林明清符纸被撕,查到钱老爷家,这符纸真的是为了引起水患撕的吗?’
唐沅棠手肘轻推了一下盘尾“我感觉有两个可能,符纸钱老爷故意撕下引起水患,对他有利,他凭此敛财,只有可能是贪抚恤金的钱。”
盘尾点点头唐沅棠继续分析起“第二,别人撕下引人去查钱老爷,那么这个人手里肯定有证据,但是不方便拿出来,既然能进钱老爷家那就是他手底的人。”
“嗯。”
“但是我感觉钱老爷那么圆滑的人,不至于蠢到迫不及待的去撕下符咒。”唐沅棠拍拍盘尾肩膀起身。
“我打听到钱老爷只有一个侍从,你在屋内见到应该就是,我猜他大概率是撕符咒的人,只是不知道是何居心。”
“去找他?”盘尾抬头开口。
“不不不,假设那人是友非敌,撕下符咒这事是涓南最先得知,因为她才是治理水患的人,那引的是她,凭什么听你我说话?”
“那去找涓南。”盘尾起身看向唐沅棠“你,好像变聪明了。”
“喂,我本来也不笨好吧,平时是林明清出谋划策我没机会好吧。”
……
踏入镇子后,小桑紧紧拉住林明清的衣袖,满脸好奇地问道“你说,软糖他们能找到证据吗?”
林明清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说道“我琢磨着,这会儿他们应该想通了。要是够机灵的话,就该知道去找涓南。”
小桑眉间微蹙,疑惑地问道“你早就猜到了?那为什么不等寻到证据,再去月氏门呢?”
林明清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缓缓说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心里大概有了些眉目。但我还是想试探试探月氏门对这件事的态度,只可惜门主不在。而且,这件事是冲着涓南去的,由她出面解决,更为合适。”说罢,林明清抬起头,幽幽叹了口气,感慨道“说到底,我们终究只是这局中的外人呐……”
小桑一听这话,急得跺了跺脚,大声说道“都已经出人命了,就算是局外人,也不能不管!”
林明清赶忙点头,一脸认真地回应“管,肯定得管!就冲着那满满一仓库的东西,也不能坐视不管。”
小桑伸手掐了林明清腰间一把怪道“赃款你都敢想?”
“唉唉唉,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林明清连忙侧身躲开,一边躲一边讨饶。
小桑跟着味道,寻找到唐沅棠盘尾,不出所料的与涓南在一起。
“证据找到了?”林明清到跟前问起。
“拿到了。”涓南掏出那还未发下的抚恤金,在信封里封的好好,林明清接过查看没有拆封痕迹,是原装。
“好了,准备告他。”林明清将信封还回涓南手上开口“月氏门应该马上就会派人来的。”
涓南点点头叹了口气,曾万般的不理解,为何看起来如此爱民如子的人,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乡亲们如今成了他揽财的棋子,对遇害人的家属,他婆娑的泪眼,满口的惋惜……在这罪状的信封上,在涓南手上,如针般扎手。
这世道从来并不良善,我硬是要抓住看清。
令几人没有想到的,来此解决这事是绝明王与长乐兄妹二人。
在那断案的堂上,绝明王坐在中央,阳光洒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柱,映照着此人侧脸熠熠生辉。
神色凝重地审视着堂下众人,镇上人聚了过来,他们极少能见到真正月氏门人,听说这次是来办事都来凑个热闹。
当然是唐沅棠和盘尾在镇上到处传话。
“我乃月氏门主护法,月氏门第二掌事。”此时绝明王那气场非同一般,压得堂内众人皆心生敬畏。他举手投足间尽显风范,长乐端立在旁,竟也显得威风凛凛。
“喂喂,怎么是你来?”林明清与小桑同时开口。
“怎的我不可来?此地归我月氏门管,发生此事我自是要亲自断个清楚。”绝明王开口语气冷硬。
而事实是当长乐说要接下这事,这丫头总意气用事,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放心不下。
“涓南,你上前来说。”绝明王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涓南姑娘轻移款步上前行礼,神色透着坚定与严肃“大人,涓南要状告钱老爷私吞镇上人的抚恤金!”
此言一出,堂下的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哗然。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表示完全不相信。“这怎么可能?钱老爷平日里爱民如子,对镇上的大小事务都亲力亲为,为人更是和善,有求必应,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是啊是啊,一定是误会,钱老爷可是大好人呐!”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起哄声此起彼伏。
绝明王面色一沉,猛一拍桌案如晴天霹雳,瞬间镇住了堂下喧闹的众人。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绝明王冷冷开口“传你口中的钱老爷来。”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钱老爷姗姗来迟,身形略显佝偻,依旧身着一袭朴素的灰布长衫,步伐蹒跚却又透着沉稳。老人缓缓走到堂中,先是对着绝明王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又向四周的村民们作揖示意,神态谦卑温和,让人很难将他与私吞抚恤金的恶行联系在一起。
“钱老爷,您铁定是遭冤枉的呀!哪怕是水神涓南大人,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污蔑好人呐!”这一声喊,好似投入热油锅中的水珠,瞬间让村民们再次沸腾起来,吵嚷声一浪高过一浪。
再看钱老爷,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微微仰头,对着涓南拱手说道“涓南大人,您不辞辛劳治理水患,我们全镇上下那是打心底里感激您呐。可此番,您究竟是受了何人挑唆,才会轻信这些毫无根据的风言风语?”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嚷“是那几个人!他们都是外来的生面孔!其中还有妖怪呢!”说着,便有人伸手直指林明清等人。钱老爷见状,眉头皱得更紧,满脸的痛心疾首,对着涓南道“涓南大人呐,这几位外客初来乍到,压根就不了解咱镇上的情况,您怎么能轻信他们的话呢?莫不是被那妖怪施了蛊惑之术?”
“哎呀,既然有妖怪,那就难怪了,肯定是妖术作祟!涓南大人,您可不能听他们胡言乱语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喊叫声愈发激烈,大有不依不饶之势。
“去打死他……”眼看小桑要窜出去被林明清一把拉回“完事再打,完事再打……”
“安静!再有喧哗者,我便将其押回月氏门!”绝明王再次猛地一拍桌案,声若洪钟,这一声厉喝瞬间镇住了场面,原本嘈杂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我手中握有证物。”涓南神色笃定,伸手掏出一个信封,稳稳地递给绝明王,郑重说道“看好这可是月氏门之物。”
绝明王伸手接过信封,缓缓打开。只见里面确实是月氏门发放的抚恤金凭证,一张写有十两银子数额的字条,旁侧还盖有月氏门独有的印章,印记清晰红得夺目。
“此刻,那用赃款换来的物件,就藏在钱老爷家的仓库之中。”涓南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有力,让堂内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绝明王微微摇头,语气沉稳却透着一丝严肃“钱家上下,我已仔细搜查过了,并未发现你所说的东西。”
“难道是他藏起来了?”小桑忍不住小声嘀咕,声音虽轻,却在这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带人上来。”绝明王一声令下,堂下,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走了出来。众人认出,她正是昨日领取抚恤金的孩子。绝明王温和地看向小姑娘,问道“孩子,你看看这钱可有问题?”
小姑娘抬眼看向绝明王,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畏惧。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抚恤金和字据,双手递向绝明王。
林明清瞧见这一幕,微微一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绝明王接过小姑娘手中的物件,细细查看,发现与尚未发放下去的抚恤金并无二致。他微微抬起眼眸,看向涓南,低声说道“这抚恤金看起来并无问题。”
此时,钱老爷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就在这时,林明清突然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几分锐利“绝大人,还请您再仔细瞧瞧,这真的是月氏门的字据吗?仿制一枚印章,想来并非难事吧?”说着,他也掏出一张字据,“啪”的一声,稳稳地放在桌上,“这个,才是从钱老爷手中发下来的真正字据。”
“你是何人?为何会有这东西?”钱老爷眉头紧皱,目光中满是疑惑与警惕。
“你以为就你能抢先动手脚?我早就从这孩子那里把这个‘借’来了。”林明清神色不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此时堂下小姑娘身形一抖不敢抬头。
“你又如何证明这是真的!?”钱老爷提高音量,声色俱厉地质问。
林明清不慌不忙,将字据呈上。绝明王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这一看,便发现银两数字处似有蹊跷。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捻,竟发觉数字纸张是两层,上层写着二两,下层则赫然是十两。
“字据真假不难辩吧。”林明清微微仰头。
“我月氏门所用纸张,向来有独特规格。小姑娘,你拿出的这张虽说乍看相似,然而这印章……”绝明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指尖,轻轻擦过那枚鲜红的印记。只见一抹红色随着他的指尖挪动,竟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绝明王微微挑眉“这是新近印上去的啊。”
言罢,绝明王神色一凛,缓缓抬起手,轻扶额头,冷硬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冰霜,在寂静的大堂中扩散开来“骗我可是要论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