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透天际,浓稠的夜色裹着潮湿的水汽漫进街巷,齐飞第三次光临春来赌坊。
赌坊内依旧人声鼎沸,骰子与骰盅的碰撞声、牌桌前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混沌。
薄纱半露的妙龄荷官甩动骰盅,醉醺醺的赌徒把脸贴在牌桌上,涎水浸湿面前的银票。
齐飞走进赌坊,就看到了正在打麻将的秦武。
秦武歪坐在椅子上抽叶子烟,面前的麻将牌却码得整整齐齐。
站在秦武身后观战的炮仗正嗑着瓜子,见齐飞走进来,立刻朝他招了招手。
秦武漫不经心地摸牌,手指在牌面上来回摩挲,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齐老板这是又到我这取钱来了?\"
不等齐飞开口,他突然将手中的发财重重拍下,麻将牌拍在檀木桌面,发出清脆的爆响,震得桌面上的牌都跟着跳了跳。
秦武下家是一个戴皮帽的男人,吓得一哆嗦,攥着牌的手直往后缩。
齐飞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们春来赌坊打开门做生意,难道不准我来?\"
秦武推倒两张牌,碰了对家一张红中。
\"你天天来我这扯卵蛋也不是个事儿啊!不如这样,四天之后,我找人跟你赌一局,咱们一局定胜负。\"
这话一出,空气都为之凝固,身后嗑瓜子的炮仗动作也顿了顿。
远处骰宝局传来的欢呼声忽然变得遥远,齐飞死死盯着秦武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答应?”
秦武倚着椅子后仰,叶子烟末端明明灭灭,吐出的烟圈在两人之间缓缓散开,笼罩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因为赌注很大,大到你没法拒绝。”
齐飞是见过世面的,此刻却被秦武眼中的笃定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赌多大?”
秦武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得邻桌打麻将的赌客也纷纷侧目。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缓慢晃了晃。
“三千万!!!”
这个数字让旁边好几桌赌客都为之一愣,炮仗更是连手里的瓜子都吓掉了,他知道最近秦武很疯,但没想到他有这么疯。
听到这个数字,齐飞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喉结剧烈滚动着,后背也开始微微发汗。
他强撑着扯出冷笑。
“你说三千万就三千万啊!你有那么多钱嘛。”
秦武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突然站起身来,他身后的炮仗立刻递上一本账本。
“煤矿两座,春来赌坊,碧水流妓院,青禾酒楼,二十三家客栈,城西三条街的房产,东郊五百亩田产……”
他每念出一个产业,就用叶子烟在账本上重重戳一下。
赌坊里不知何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秦武低沉的嗓音在梁柱间回荡。
谁也没想到,如今的秦武一帮人,已经如此富有。
报完最后一处田庄产业,秦武突然将账本甩在牌桌上,震得麻将牌哗啦啦散开。
他俯身逼近齐飞。
“如果我们输了,我给你三千万!”
“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右手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博三千万,很划算了,敢赌吗?”
齐飞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三千万呐!那不是个小数目!
“行,行啊,赌!”
秦武随即摆了摆手。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四天后,谁不来,谁他妈是王八养的!”
另一边,追风楼旁,巨大的山体内,天牢。
没有一个犯人会愿意被关到这里,一股浓稠的死寂下,腐锈味混着青苔的腥气,自地底渗出,在岩石缝隙间凝结成珠,垂落成帘。
铁锁链拖过湿漉漉的条石,撞击声如垂死之人破碎的喉音,在空荡荡的甬道里撞出层层回响。
一个身影被前二后二四名守卫押解着小步踉跄前行,他,就是苏克马洪。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上了锁链,黑布袋蒙住头,剥夺他最后的视线,只剩一片混沌黑暗,像被浓稠的黑泥灌进眼窝。
他身上没有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
一行人进入第一条甬道,甬道两侧的长明灯下,每隔三丈就有一名守卫伫立。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这里的英雄,三丈一位。
如此排布,这条甬道被切割成冰冷的方块,刀刃森寒如霜,连空气都被割裂成锋利碎片。
第二条甬道里,三道布满倒刺的铁门依次开启,厚重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倒刺上残留着风干的血渍,随着铁门开合微微颤动,恍若恶鬼垂落的獠牙。
当最后一道铁门轰然闭合,震落门框上经年的积灰,呛人的粉尘在长明灯的光芒中翻滚,如同无数鬼魂在挣扎嘶吼。
踏入第三条甬道的刹那,甬道上方由众多金丝串联的铜铃突然震颤起来。
铃舌相撞的清响,本该是人间悦耳的清音,此刻却像是招魂的丧钟。
每走一步,上方的铜铃便如被惊醒的响尾蛇,发出连绵不绝的嗡鸣。
四名守卫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铃声沿着甬道扩散,惊醒沉睡的黑暗,连墙角蛰伏的老鼠,也窸窣逃窜。
寒意顺着岩石缝隙攀爬,铜铃仍在诡谲作响。
这条甬道不止有铜铃,两侧的青石壁里更是暗藏杀机,每隔五步便嵌着半尺见方的暗阁,生铁铸就的弩机静静蛰伏其中,三棱弩箭泛着冷冽的幽蓝,箭锋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一旦铜铃的震颤声浪持续到设定好的临界值,两边的石壁便会化作死神獠牙,万箭齐发的瞬间,足以将任何闯入者,或是企图逃离者射成刺猬。
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潮湿的霉斑在石壁上晕染出张牙舞爪的鬼脸。
一行人慢慢走着,走着……
一连穿过十八条九曲回环的甬道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溶洞。
忽然,苏克马洪的后颈被猛地钳住,一股大力将他狠狠按跪在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上。
膝盖撞在布满青苔的石棱间,剧痛顺着脊椎炸开,混着咸腥的血味漫上喉头。
苏克马洪头上的黑布袋被扯去,露出一张颇具西域人士的脸型,这不足为奇,他的父亲是中原闽川人,母亲是西域鸾台人。
抬头望去,前方是一扇漆黑厚重的铁门,溶洞内摇曳的烛火中,有两帮人正在对他进行最后的身份核验。
一帮是天牢的守卫,另一帮是五个身穿蓑衣斗篷的追风楼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