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莱德的呼吸不自觉重了些。
他们并不是想插手亚伯利斯的感情生活,也并不是不信任亚伯利斯。
只是,怕了。怕不知尽头的等待,怕冠冕堂皇到来的未来。
只是……这个雄子来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多少虫在查,硬是查不出来。
星际时代下,能毫无痕迹的手段,怎么想也都是些违法罪恶的黑暗。
要不是身上林家雄子的特征明显,经过医院筛查,又是虫神赐福,林陌光,一番审查是必须的。
毕竟——
宇宙浩淼,万物可存。前有长生种和虫族如何相似,后面呢,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只不过,林陌光赶上了好时候,媒体不敢报道,生怕报道点什么就成了扰乱主神赐福的罪虫,
大家也都接受,林陌光是林家某个花心小辈留下来在外的血脉,最近成年了通过林戈上将带回本家。
至于这里面是林家弯弯绕绕,还是林陌光私生子主动回归,都被主脑匹配打破。
总之,虽然大家明面上一点不敢讨论,但是暗地里心思可繁杂的多。
“林阁下,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待强制匹配,主神赐福这件事情的。”
林陌光挑眉,“没什么看法。”
说着还顿了下。
“一点没有。”
“加莱德上将,有何高见?”
说这话的时候,林陌光的尾音微微上调,似乎含着愉悦,也似乎只是寻常语调的散漫。
加莱德沉默片刻,这位本该寡言的上将切实体会到了空气中那种微妙的氛围。
“我希望,遂愿平安。”
遂愿平安——
回去路上,林陌光本来是打算本着矜持的安静,等着亚伯利斯给出一个具体交代的。
一个吻能把他信息素勾出来,太狼狈了。
然后——
就看见亚伯利斯就像是没发生这件事一样,看起来正在被旁的事占据了心神。
林陌光额角直跳。
亚伯利斯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难得感觉,亚伯利斯的情绪是有点紧绷的。
不会……是因为那个吻吧。
林陌光手指一蜷,亚伯利斯他……不会后悔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眉心一拧。
——那可是他的初吻。
虽然林陌光自认没什么初吻情节,可也不是能如此轻飘掀过去的。
不过,他可不想任由亚伯利斯这样[不如意]的情绪,渲染自己。
他抬手,就把亚伯利斯的手指捞在了自己手心里,身体前倾,逼近。
“雌君,你什么意思?”——怎么看起来很苦的样子。
“是你强吻夺的是我的初吻,就算讨厌雄虫,也不至于苦的发涩吧?”
他的唇瓣就算不是甜的,但也不至于发苦了一个小时。
那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某个良家少年郎在[文雅]地抱怨不满。
林陌光能清晰看见,亚伯利斯那双漂亮的眸子随着扬起的轻笑,从微微失神的状态下抽离,倒映出自己近在咫尺的影子。
似乎还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有点有趣,淡淡打量了一下。
他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林陌光近在咫尺的脸庞——带着点少年虫的执拗,又有点兴师问罪的礼貌感。
这副模样,有一种……别样的鲜活。
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年虫啊。
——就该去读书。
亚伯利斯难得起伏了下心绪默默接上这半句。
不过,好像总算有了点属于这个年纪的执拗与鲜活。
虽然……只是一个吻。
亚伯利斯这般想着,也不过一秒,就勾起笑意,淡然恢复,“雄主,夺了您的初吻,我实在抱歉,但是,同样的,我也失去了同样的筹码。”
“一时意动,令雄主困扰。”
“我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想做一次尝试,如果雄主觉得纠结到发苦的话,或许可以喝点功能饮料?”
“至于——”说着他语气一顿,“我并不讨厌雄虫,更不讨厌雄主,还希望,雄主不要偏听。”
这话说的温柔又清浅。
瞧瞧——
某些虫的嘴巴就该是甜的。
而且,说的还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词。
林陌光借着吻问他为什么[苦],亚伯利斯就倒打一耙林陌光会不会是他自己觉得苦。
对于自己失神的缘由只字不提,单听这些字句,还以为那个强吻良家子的是林陌光呢。
林陌光借着提问,来问亚伯利斯时不时讨厌雄虫,亚伯利斯也直白回答,还偏生还要加一句,【更不讨厌雄主】。
更不讨厌——也就是喜欢。
偏要用这种保守说法。
不直白,但够婉转。
【一时意动】
是【勇于尝试】,还是【情不自禁】。
若你非要揣测。
【此意非彼意】,吻算不上清白,但是心思意念可以填几笔留白。
心思百转间,林陌光心里确定——这只银色的虫,在钓他。
还是一种[愿者上钩]的垂钓姿态。
林陌光缓慢的眨了下眼,心里确认了一点。
亚伯利斯应该是需要一场直白的追求。
至于,他的雌君,大抵不肯先承认爱意。
雄虫,求偶,优良传统,当然要主动点。
这是他从雄父们爱情里得出的经验之谈。
只是——
喜欢,和爱。他慎之又慎。
不过,为了避免他碗里的雌君跑锅里,他红着耳尖,弯着眼,语气悠然而肯定,“我也喜欢。”
说这话时,看着那目光也像是被精心酿制过,自带三分缱绻,七分温柔。
它们的轮廓或许是桃花瓣的形状,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微红的、上挑的弧度,像是画师精心描摹的笔触,未语先含情。
没虫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不恍然里面的情意。
喜欢吻,喜欢你。
若亚伯利斯非要问喜欢什么,
【我喜欢天上的月。】
【此意非彼意。】
亚伯利斯从来觉得这双天生适合用来染上情意的眼睛很漂亮,从前就觉得,今日更觉得勾魄。
那眼波也自然而然地漾开,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粼粼的、动人的涟漪。
这双眼睛自带着叙说情意的天赋,看草看木,看花观景,都要沾染一二。
真心——假意。
多情——真意。
亚伯利斯张了张唇,开口之前目光现在林陌光耳尖的那一点红凝滞了一瞬。
“我……也喜欢。”
林陌光嘴角明显翘了两度。
“嗯哼。”
心里松口气,幸好不是俞雄父那个万能回复,[嗯]。
亚伯利斯此刻觉得喉咙有点苦涩,这次,真的是因为眼前虫。
他喉结滚动两下,制止住心间蔓延而上的情绪。
在参会的时候,他的爷爷,算是把他养大的爷爷,成了眼角旁观才能【忽略】的虫。
亚伯利斯本来是觉得自己能毫不在意,可回避的视线和手腕血管舒张的表征骗不过自己。
自己还受其干扰。
——另一道同样来自手腕干扰源强势占据里心神。
手腕上的【监幽】不断提醒,震的他手腕血管的血液都在疯狂跳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雄虫的各项数据一瞬间引起了【监幽】的警报。
心率,汗液,被触发的警报——
亚伯利斯手心一下有了薄薄的汗意,在军队包围圈里,谁有胆子攻击触发主体受伤的被动警告。
那一瞬间,他有些慌,都差点听不清楚会议内容,他本就怕这次保下初的决定,会带来后果。
他不得不承认,塞缪尔说的不错,前三对,没有圆满。
他差点偏激想着虫神赐福就是正确,可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让林陌光应了这虫神赐福的咒,写下这结局。
他真的不确定,他会做什么。
他匆忙短暂连接上了微型耳麦,通过【监幽】,旁听了一场私斗。
以及——旁听了一场别样的剖析。
【那是我雌君……唔!】
【虫神赐福的……嗯!】
【我保证,我死亚伯利斯也不会出事。】
【好好好,我发誓,永远站在亚伯利斯的立场。】
【无条件服从亚伯利斯。】
【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成婚是我入赘的亚伯利斯的地盘。】
【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亚伯利斯。 】
【我知道亚伯利斯讨厌雄虫了,但是他又不讨厌我。哼——靠!】
【行行行,是我觊觎,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以及,私斗结束,雄虫一句自言自语的低语。
【你们都欺负我一个虫。】
很久很久,还有一句。似带着抱怨和低诉。
[也不知道我雌君会向着谁。]
【配偶应该是第一法定虫才是。】
那些被一架打出来的情绪和鲜活,声声入耳。
手心的冷汗慢慢凝结在皮肤表层。
亚伯利斯没说谎,那一吻,确实是尝试,一时多思,一时意动。
[监幽]的存在沉甸甸落在心里,没有虫喜欢这样的监控,雄虫只是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罢了。
监测,甚至监听,短暂控制——
亚伯利斯不是没有挣动过,林陌光的坦诚,让他的这些行为显得苍白。
所以,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那次让林陌光去三楼拿文件,他短暂控制了林陌光的手臂。
可是,林陌光没有反应。
如同迟钝到不行的虫,任由亚伯利斯来侵占个虫领地,还若无其事。
这些旁思——
在雄虫那句【我也喜欢】时,伴随着沉重的闷响砸在心里。
他试图拉回旁思的情绪,林陌光是个明显比长生种还要有威胁的虫,能【遮眼】,【黑域里的信息室的短暂爆炸造成的监控缺失】,【雄虫的身手】,[监测不出来的力量],[奇怪的紫光],能【补给】长生种,【来历不明】……
一条条,并不是他能以【虫神赐福】就能欺骗自己的心闭眼。
他没道理不警惕,他所学,他所守,没道理不警惕。
可,变更住址,破坏旧俗,避免婚娶时跪侍规矩。
屏蔽了所有虫的感知,独独留下他。
明显是【转移】或者【顶替】的【替他受过】而导致消失痛楚。
他本着绝对警惕的心打量,念着绝不靠近的准则,带着强留下【药】的决心。
最后——一片片破碎,黏连成他看不明白的样子。
另一边。
裴渡摩挲着初脖颈上带着点监测环,什么也没说,神色带着疲惫。
初就像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
嗓音里带着软糯和恳求,“裴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麻烦,也觉得我危险。”
裴渡把这个长生种压在怀里,感受着足以硌手的骨架,垂下眸子,“没有,你做的很好。”
——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能罢了。保护不了伴侣。懦弱的只能伤害自己的小猫。
他们已经建立了精神链接,他下意识安抚,很快意识到不对。
“你的精神……怎么回事。”
初眸子一闪,开口却是温顺的欢喜,“只恢复了一点点,我现在精神核都被毁掉了,也承载不了太多精神力,”
“裴哥哥,我能活下来了。”
“裴哥哥——替我开心吗?”说这话的时候,初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
裴渡心脏一痛,喉头几乎哽咽,他的,小猫,连活着都怕不得到自己的肯定,都需要确认自己的心意。
他用力点头,紧紧拥抱着怀里的人,“嗯,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往后,无论如何,我陪你一起面对,我对你负责。”
“期限,是直到死亡。”
直到,我的寿命尽头。
在有关方面的刻意模糊下,铜锣古巷深院锁美娥,成了富贵虫家豢养的不可言说之地。
失去了它本有的“正经”名头,成了不可言说,众虫回避的地方。
少数知道内情的虫,告诫亲友远离,但裴渡风雨无阻陪伴,深巷之内,只闻得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句,“糊涂的痴情子”。
后来,传来传去,铜锣深巷,成了囚着爱鸟的私巢。
[S级雄虫就是任性,铜锣古巷那块地皮,说买就买,那里原来住的可都是不可言说,德高望重的虫。]
[没办法,裴家公子的强制爱,也没哪个雌虫逃得掉。]
[之前不是说裴渡读书时有个白月光为了他死掉了,裴渡还差点——咳咳——这也没几年吧。]
【也有五六年了,白月光都死了,怎么,还要要求一个S级雄虫守身如玉?如今流入市场算好事。】
【哎,还说呢,这些年,坚定不移交罚款的就两个虫,一个是亚伯阁下,一个就是裴渡阁下,还有虫说,亚伯是因为受创伤,排斥一切雄虫,裴阁下一直默默等待,当初磕生磕死,这俩虫的超话你看现在有虫敢提吗?】
【你这不就在提吗,渡亚方舟呗,也不知道谁起的cp名,还以方舟命名。若说方舟,主神赐福的这对才算方舟吧?】
【不知道,不止这一对呢,有段时间,亚伯利斯受伤……咳咳,你们懂得,那段时间,和亚伯利斯阁下沾点边的雄虫都被强组了cp,起的名字也奇奇怪怪,斯越灯塔,祁亚绿洲,只不过最后也就和裴渡阁下这对cp名还在了。】
【就没虫关注,裴渡到底多有钱吗?他可是S级雄虫,不是雌虫,标配的雌君,雌侍,雌奴,这些罚款,哪一项不是天文数字?】
【照理来说,这种行为该被雄保会约谈,说不准还得思想教育。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裴渡阁下他自己就是雄保会主席,自己教育自己?】
[应该还会限制出行,限制高等教育,限制政府基本补助,限制公共交通,限制高消费,没收个人固定资产——你看看这些哪样能限制住裴公子?]
【要是能限制住,铜锣古巷何至于成为私产。不过倒是确实有一样限制,裴阁下由于数年拒绝录入匹配信息,不被允许离开主星。】
【裴家当然有钱,钱对于权来说都算是附加属性了,那可是圆桌上五六百年的家族。你看看文家就知道了,】
这条淹没在海量评论里,没激起一点浪花。
【这算囚禁了吧。有记者拍到这位新欢的照片吗?】
【别说了,虫进不去,附近全数推平封锁把控,无虫机刚起飞就被警告,最后直接被击毁,那块地方都下了禁飞令。】
[这可比古书上阿旁宫,黄金屋来的现实。]
三楼。
[金]的目光有些浑浊,体内时刻变化的激素,让他身体时刻处于混沌又撕扯的状态下,背脊的脊骨如同一串迫不及待顶穿皮肉的珠串。
但是,隐隐还能看见光秃秃的翅骨和退化的翅囊。
颧骨凹陷,但意外的,精神还算可以。甚至带着等待早就该等着宣判而来的使命感。
他为了研究倾尽了一切,假死,时刻沉在海里流浪,他标榜众生平等,所以,雄虫,雌虫,只是实验的工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