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张空椅带来的无形压力,让在场所有桀骜的头人都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李承泽动了。
笃。
笃。
他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
声音不大。
所有人的心神,却都被这两声轻响勾了回来。
“今日请诸位来,只为一件事。”
李承泽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断。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掀开了牌桌的底牌。
“幽蜃部覆灭,其留下的广袤草场、牛羊与奴隶……”
他话音一顿,所有头人的呼吸都停了,耳朵根根竖起,不错过一个字!
来了!
这才是今天这场鸿门宴,真正的目的!
幽蜃部的地盘,那可是西疆最肥美的一块肉!
谁不眼馋?
谁不心动?
拓跋烈眼中迸射出贪婪的绿光,似一头已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赫连戈腰间悬挂的颅骨饰品,摇晃的频率骤然加快。
就连角落里最阴沉的巴图,抚摸巨狼脊背的手,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然而,李承泽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贪念,瞬间化为了滔天惊怒!
“从即日起,将由我大雍朝廷,全盘接管。”
“轰!”
整个白石广场,瞬间被引爆!
“你说什么?!”
“放你娘的屁!”
“我们西疆草原,何时轮到你们大雍人来指手画脚!”
“李承泽,你这是在找死!”
拓跋烈“噌”地一下站起身,蒲扇大的手掌裹挟着怒火,重重拍在桌案上。
“咔嚓!”
坚硬的木桌,被他生生拍出一道掌形裂痕!
他身后,数名部族头领霍然起身。
手掌已握住腰间弯刀的冰冷刀柄。
一道道凶戾之气冲天而起,直扑主位。
整个广场的气氛,从死寂的冰窟,变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
下一秒,这群草原上的饿狼,就要一拥而上,将李承泽撕成碎片!
然而,李承泽却依旧稳坐如山。
他身后的权景朔,更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是那只戴着玄铁手甲的右手,缓缓握住了剑柄。
“锵——”
一声极轻的金属摩擦声,却让最前排那几名头人的动作,猛地僵住。
一股远超全场所有煞气总和的恐怖杀机,从权景朔那钢铁浇筑的身躯里轰然卷出!
喧嚣的广场,为之一静。
李承泽这才慢悠悠端起酒杯,就像刚才那足以掀翻金帐的暴动,不过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清风。
“诸位,稍安勿躁。”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反转酒杯,在桌面轻轻一顿。
“本督的话,还没说完。”
他环视一圈,脸上挂着和煦到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
“朝廷接管土地,并非要与诸位为敌。”
“恰恰相反,是为了与诸位……更好地做朋友。”
“为此,本督特意拟定了一份《金帐盟约》。”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洁白卷轴,在桌案上缓缓展开。
“盟约旨在‘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只要签订盟约,从今往后,朝廷的食盐、茶叶、布匹、铁器……”
李承泽的声音顿住,一字一句,砸进众人的耳朵里。
“将对西疆各部,以平价,无限量供应!”
“轰!”
如果说刚才的消息是晴天霹雳。
那现在这个消息,就是一座从天而降,足以砸晕所有人的金山!
食盐!
茶叶!
铁器!
这三样东西,哪一样不是草原的命脉?
哪一样不是他们过去需要用族人的性命,才能从走私贩子手里换来一丁点的奢侈品?
现在,这个大雍总督说……
无限量供应?!
所有头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一双双眼睛里,迸射出难以置信的狂热与贪婪!
就连刚刚还暴跳如雷的拓跋烈,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喉结疯狂滚动。
李承泽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愈发深邃。
胡萝卜已经给出去了。
现在,该亮出大棒了。
“当然。”
李承泽话锋一转,温和的语气里透出森然的锋锐。
“这份盟约,只为朋友准备。”
“至于敌人……”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十二部族座位中,那张唯一空着的椅子。
意思,不言而喻。
要么,签了盟约,大家一起发财。
要么,就去和幽蜃部作伴!
那张空椅子,此刻不再是无声的威慑,而是一道血淋淋的选择题!
是选择当腰缠万贯的朋友,还是选择从这片草原上,被彻底抹去?
拓跋烈死死盯着李承泽,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的神情,在贪婪、暴怒、忌惮、屈辱……之间疯狂切换。
他知道,这是阳谋!
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却又让他憋屈到想要吐血的阳谋!
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一阵困兽般的狞笑。
“李总督,说得比唱得好听!”
“又是给地,又是盟约,可这草原上的规矩,千百年来只有一个!”
拓跋烈伸出粗壮的手指,直直指向李承泽。
声音响彻广场,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你想让我们服,可以!”
“只要你,或者你的人。”
“能在这白石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赢我们西疆的勇士!”
“我,拓跋烈,第一个在你的盟约上签字画押!”
“可若是你输了……”
他脸上的狞笑愈发张狂。
“你,还有你带来的所有人,就永远留在这片草原上,给我们西疆当奴隶吧!”
拓跋烈的狂言,还在金帐中回荡。
死寂之中,又一声爆响!
“砰!”
另一张桌案,应声而裂,木屑四溅!
蛮骨部的首领赫连戈站了起来。
他身形比拓跋烈还要高出一个头。
一身虬结的黑铁肌肉撑得皮甲咯咯作响。
站起来的瞬间,投下的阴影,就将身前几人完全笼罩。
“拓跋首领说得对!”
“李总督,收起你朝廷那套弯弯绕绕!”
赫连戈蒲扇般的大手,朝着李承泽的方向狠狠一挥。
卷起的劲风,吹得那卷盟约猎猎作响。
“幽蜃部的土地,是我们西疆勇士用血浇灌出来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分?”
他猛地一跺脚,坚实的地面都为之一震。
“在我们西疆,没那么多规矩!”
“就一个!”
赫连戈环视四周,那股子蛮荒的凶性,让不少头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谁的拳头硬,土地就是谁的!道理,也是谁的!”
话音刚落。
“吼!吼!吼!”
他身后,几名壮硕如小山般的蛮骨部勇士。
一边吼叫,一边用拳头,疯狂捶打自己坚逾石铁的胸膛!
“砰!砰!砰!”
那不是血肉之躯的碰撞,而是战鼓擂动的轰鸣!
原始、野蛮、充满了最纯粹的力量!
这是草原最古老、最直接的挑衅。
他们挑战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最绝对的力量!
拓跋烈提出的决斗,瞬间得到了所有头人最坚定的支持!
金帐广场的气氛,再次被推向巅峰。
所有草原汉子的血性都被瞬间点燃。
他们握紧刀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望向李承泽一行人的视线,充满了嗜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