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世子带着权景朔与宁远二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城头方向行去。
一路上,风呼啸而过,吹得他们身上的甲胄猎猎作响,可三人却丝毫未受影响,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待行至城头下,望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南安王世子率先踏上了登城的阶梯,权景朔与宁远紧随其后,三人脚步匆匆,不多时便登上了城头。
城头上,战旗在风中烈烈飘扬,龙影卫个个神色肃穆,分列圣上两侧。
南安王世子、权景朔和宁远因身着厚重的甲胄,无法行全礼,三人俱都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齐声向圣上行礼,声音洪亮有力,在风中回荡开来。
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二人,此前亲身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的流沙危机,更目睹过土灵、火灵精准地选择性攻击沙匪的奇异场景。
故而此前,当他们看到雨落而毒解,且雨幕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竟独独避开了北图军将士时,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猜测,只觉这落雨解毒,定是又与黛玉脱不了干系。
三人之中,唯有宁远还一头雾水,满心满眼都是困惑。
他只觉得,将士们突如其来的解毒之事,来得太过蹊跷,但他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像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丝毫头绪。
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地齐齐扫了黛玉一眼。
只见她神色淡然,静静地立于林如海身侧,宛如一朵遗世独立的幽兰,不声不响。
二人见状,默契地转回头,将解毒的功劳一股脑儿地往圣上脑门儿上安,齐声道:“臣等多谢圣上寻得能人异士,在危急时刻替将士们及时解毒,若非圣上圣明,后果必不堪设想!”
圣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并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默认了二人所言。
就在方才,他与黛玉已然达成了默契——替她严守身怀异能这一秘密,将其作为一张底牌,留待以后战局的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制敌于不备。
就在南安王世子等人登上城头之前,圣上向龙影卫下达了严苛的封口令,严令今日解毒之事,无论是过程还是细节,任何人都不得向外透露一个字,若有违令者,一律以通敌之罪论处,绝不姑息。
只是,宁远耳中乍然听闻圣上寻得了“解毒的能人异士”时,心中猛然一动,顾不得甲胄在身,行动极为不便,硬是咬着牙,拖着厚重的铠甲,艰难地以头触地,向圣上请求:“恳请圣上开恩!沙州城主将郭将军已然中毒镖昏迷三日之久,如今沙州得援军助力,虽侥幸取胜,可若此后没有郭将军坐镇,长此以往,沙州局势恐又生变故。臣斗胆恳请圣上,让那位会解毒的奇人异士随臣去将军府走一遭,为郭将军解毒。若能如此,臣等定当感激不尽,日后为圣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他整个人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诚意摆得十足,似是只要圣上应允,他便能立刻为圣上肝脑涂地。
圣上微微阖目,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出不久前收到的斥候紧急奏报,字里行间满是沙州局势的严峻与危机。
念及郭开多年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地驻守在沙州,抵御外敌、守护一方安宁,竟已有十数年未曾回京与家人团聚,圣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不忍,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又多了几分怜惜。
如今,忠心的臣子身中剧毒、命悬一线,圣上自然也愿倾尽全力为他解毒,绝不能让这样的忠臣寒了心。
他略一沉吟后,缓缓抬眼,目光穿过人群,向黛玉看去。
却见黛玉微微垂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始终不与他目光对视,只是默默地缩在了她父亲林如海的身后。
圣上心思通透,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思,知晓她这是不愿亲自出面,有意将林如海推到前面,让她父亲来领这份功劳。
圣上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曾经朝野间隐隐流传出的“林府有奇药”的传言,心中不禁一动,忽然觉得黛玉如今不愿亲自出面,反而更合他心意。
毕竟,青阳县主作为他手中一张隐秘且关键的底牌,能不暴露于众人眼前,自然是不暴露的好,如此方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解毒之事,由林如海出面应对,巧妙地印证了林府的传言,恰是再合适不过的安排。
想清楚这一点后,圣上心中豁然开朗,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他迈步上前,虚扶了一把单膝跪地的南安王世子。
随后,又轻轻挥手,示意权景朔与宁远二人起身,爽朗一笑,道:“郭将军守城受伤,朕心甚忧,正要前去探望。宁爱卿,你便在前引路,大家一同前往将军府,去看看郭将军病情如何?”
宁远听圣上如此吩咐,赶忙双手抱拳,恭敬地应下,旋即脚步匆匆,快步走在侧前方,为众人引路。
当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城楼下来,上马的上马,步行的步行,马蹄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城中的宁静,一行人朝着城内的将军府疾行而去。
沙州城相较于凉州城而言,规模着实小了许多。
街道也不似凉州城纵横交错、宽阔繁华,街边的店铺略显简陋,路上行人也不多。
一行人不多时,便抵达了将军府。
郭开家眷大多都留在京城。
他唯一的儿子,自幼体弱多病,身子骨从生下便羸弱不堪,根本无法习武,便一直随郭夫人在京中生活。
此时府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侄子郭怀兴陪伴在侧。
当年郭开奉命前来驻守沙州时,郭夫人放心不下,便将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亲信大丫鬟碧桃和碧莲开了脸,让她们跟着一同前来,好贴身照顾郭开的日常起居。
只是到了沙州后的第三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无情地夺走了碧莲的性命。
此后,这内宅之中,便只剩碧桃一人操持,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郭开。
此时,郭怀兴与碧桃两人,收到宁远早一步派人传来的消息,知晓圣上即将驾临将军府。
两人心中又是忧虑又是惶恐,在府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待见圣上亲临,郭怀兴赶忙带着碧桃,和府中一众仆从,齐刷刷地跪地迎接,口中高呼:“恭迎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温言安抚了几句,便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不再耽搁,径直朝着郭开的卧房快步走去。
刚一踏入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圣上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这位忠心耿耿、为朝廷出生入死的臣子身上。
此刻的郭开,面色蜡黄如金纸,气若游丝,整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好似随时都会断绝生机,全然没了往昔那股令人胆寒的英武之气。
圣上心中不禁一阵痛惜,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哀伤。
他微微转头,将目光投向林如海,语气恳切,道:“林爱卿,郭将军多年来戍守沙州城,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不幸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朕心急如焚。还望你能不吝舍药相救,莫要让朕的忠臣寒了心。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朕都记你一功,定不会亏待于你。”
林如海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圣上话中深意。
他微微欠身,神色庄重,恭敬地回应道:“能为郭将军尽绵薄之力,是臣的荣幸,臣不敢居功。圣上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定不辜负圣上所托,必要让郭将军脱离险境。”
说罢,他神色从容地从袖中取出刚刚黛玉悄悄塞入他手中的药瓶,动作轻缓地旋开瓶盖,从中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深褐色药丸,递给一旁等候的宁远。
宁远见林如海直接取药,也不把脉,微微一怔。
他不由想起此前曾听闻的一些传言,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大人,这药丸莫非就是坊间传言,林府那能起死回生的奇药?”
林如海微微拱手,神色谦逊:“宁将军言重了,当不得奇药之名。不过,它确实能解百毒,对回阳救逆也确有奇效,倒是千真万确。宁将军不妨给郭将军一试,或许能解眼前燃眉之急。”
宁远听他说得这般笃定,眼中顿时燃起希望之光,犹如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
眼看着将军的毒愈发严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着他的生机,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他之前派出去寻雪山冰莲的人,此刻还不知在茫茫雪山之中遭遇着怎样的艰难险阻,能否顺利采到药,更是个未知数。
既然如此,何不先试试这传闻中的奇药,说不定真能救将军于水火。
宁远盯着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的将军,见他呼吸越发气若游丝,不敢再耽搁下去。
他转过头,神色焦急地吩咐一旁的随从:“速去取水来,要快!”
随从领命后匆匆离去。
宁远则深吸一口气,缓缓俯身,轻轻掰开郭开紧闭的嘴唇,将那粒被寄予厚望的药丸缓缓送入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