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静立在山坡之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凝视着远处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他虽身为文官,对行军布阵、刀光剑影之事知之甚少,但此刻,望着那飘摇的战旗、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心中也如明镜——此刻沙州城的形势,已是万分危急。
从先前斥候神色匆匆传来的紧急情报来看,沙州城外此刻正密密麻麻地盘桓着北图军马,粗略估算竟仍有近十二万人。
那连绵不绝的营帐、飞扬的尘土、震天的喊杀声,都在昭示着北图大军来势汹汹。
最初围攻沙州城的北图兵马有十五万人,他们气势汹汹地压境而来,企图一举攻下沙州城。
然而,自八日前北图军正式发动攻城之战以来,战况惨烈,北图已然折损了近三万人。
那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一摊摊殷红的血迹,都是这场残酷战争的见证。
但他们作为攻城的一方,在战略布局与行动选择上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北图军依据战场形势,灵活调整进攻节奏与方向,而沙州城守军只能被动防御。
正因如此,北图军在战斗中的伤亡远远低于沙州城。
他们凭借着主动优势,不断消耗着沙州城守军的力量。
据悉,沙州城目前守军仅剩五万余人,与战前相比,人数几乎只是原来守军的一半。
长时间的攻防战,让沙州城守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损失,人员不断锐减,防御力量也随之大幅削弱。
之所以造成如今这般岌岌可危的局面,根源在于沙州城特殊的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
沙州城本就地处干旱地带,土地贫瘠,水源稀缺,近年来,当地农户与军户的收成本就不尽如人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而今年夏季,更是遭遇了罕见的持续高温天气,炽热的骄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庄稼在酷热与干旱的双重夹击下,几乎颗粒无收。
朝廷向来有惯例,军备物资的筹措主要依靠从当地的军户征收,以及从官府粮库的税收中进行划拨。
军户们承担着为军队提供物资的重任,而官府粮库的税收也是维持军备运转的重要支撑。
然而,沙州这片土地却命运多舛,本就因连年气候异常、天灾频发,导致庄稼欠收,百姓生活困苦,官库也早已空虚。
如今,在这艰难的局势下,寥寥无几的储备根本难以满足军队庞大的需求。
这一现状,直接致使沙州城军备粮草严重不足,让沙州城如同在风雨中飘摇的孤舟,为后续沙州城所面临的困境,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守将郭开心急如焚,眼见着军中粮草日益见底,他一次次地向上级催促军备物资的补充,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地递上奏报,但基本上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作为沙州城的主将,为了让有限的粮草能支撑更久,他不得不忍痛做出决定,让将士们原本一日三餐的口粮,缩减为两顿,而且原本还算稠实的饭食,也变成了稀汤寡水。
可即便如此,在粮草极度匮乏的情况下,这点改变终究还是无以为继。
郭开每每望着将士们因饥饿而日渐消瘦的面庞,听着他们训练时因体力不支而发出的沉重喘息声,心里如刀绞一般。
他实在不忍心,更无法狠下心眼睁睁看着这些为保家卫国而毅然备战的将士们,每天拖着饥饿的身躯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无奈之下,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煎熬,郭开下令减少了将士们的训练时间,让他们尽可能减少活动,以此来保存那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
但将士们每日的训练时长被大幅削减,空余时间陡然增多。
人一旦闲下来,心思便容易活络,加之饥饿感如影随形,搅得人坐立难安,于是各种事端便开始滋生。
在这般情形下,就有少数底层的士兵按捺不住,偷偷结伴到附近山中打猎充饥,妄图以此来缓解腹中饥饿。
有校尉察觉到部分士兵行踪异常,暗中留意后发现了他们偷偷到附近山中打猎的事,赶忙将此事报到了郭开面前。
郭开听闻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到几乎见底的后勤军备库,里面少得可怜的粮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困境。
思忖再三,他默默压下了此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理会。
作为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武将,郭开向来以刚毅果敢着称,可此刻看着手下那些将士们饿着肚子训练,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将士们疲惫又饥饿的神情,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说真的,每当夜深人静,饥饿感也爬上他的心头时,他满脑子都是附近山林中那些飞禽走兽,甚至都有些按捺不住,也想去深山里打猎,给自己和将士们打打牙祭,改善改善这难熬的伙食。
于是,沙州城内的气氛,在粮草匮乏的阴影下,日渐变得微妙起来。
将士们虽明面上依旧服从着命令,减少活动量,安静地待在营中,可私下里,对食物的渴望就像野火在干涸的草原上蔓延,一发不可收拾,根本难以遏制。
一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虫鸣声在营地周围隐隐作响。
郭开放心不下营中状况,独自一人巡查营地。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他坚毅却又因连日操劳而略显疲惫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线条,也映照出他眉宇间深深的忧虑。
他缓缓踱步至一座营帐前,掀开帐帘,借着微弱的月光,望见那些因饥饿而蜷缩在角落的士兵,他们面色蜡黄,身形消瘦……郭开的心猛地一揪,越发不是滋味,只觉胸口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
回程路上,四周静谧得可怕。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打破了夜的宁静,郭开警觉地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士兵正蹑手蹑脚地抬着一只肥硕的野猪往营地里移动,野猪的四肢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被他们杀死。
“你们在干什么?”郭开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士兵们闻言,浑身一震,赶忙扭头,这才惊觉自己正撞在将军的枪口上。
他们脸色瞬间煞白,纷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将军,弟兄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肚子里空得像被火烧一样,这才……这才去山里打了些野味,求将军饶命!”
郭开望着眼前这群跪倒在地、满脸惶恐的士兵,心中一阵酸楚,都是他这主将无能。
这些士兵,原本都是怀揣着保家卫国的热血与壮志,才毅然决然地来到这苦寒之地。
可如今,他们却要为了填饱肚子,在深更半夜冒险进山打猎,运气不好的话,遇到凶猛的兽群,仅凭眼前这几个人,恐怕有去无回。
郭开望着这群满脸憔悴又透着几分期待的士兵,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于缓缓开口道:“都起来吧,此次便饶过你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们是军人,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不能因一时的饥饿而坏了规矩。从今往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本将必不轻饶!”
士兵们闻言,如获大赦,额头与地面相撞,发出“砰砰”的声响,纷纷磕头谢恩。
然而,郭开心里十分清楚,此次放任士兵打猎、暂不追究,仅仅是权宜之计,如同在摇摇欲坠的房屋下勉强撑起一根柱子,难以长久维持。
要想真正解决军备粮草的燃眉之急,让将士们不再为饥饿所困,安心戍边卫国,必须另寻他法,从根本上扭转当前的困境。
郭开回到营帐后,在榻前踱来踱去,彻夜未眠。
烛火在帐中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他反复思索着应对军备粮草危机的对策,脑海中各种念头不断闪过,却又都被一一否定。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郭开便立刻召集了所有将领齐聚中军大帐,面色凝重地与众人商议解决之道。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众将领各抒己见,争论声此起彼伏。
最终,他们终于达成共识,决定双管齐下,解决目前粮草困境。
一方面,郭开再次派遣得力部下,亲自快马加鞭向朝廷求援,期望朝廷能尽快调拨粮草以解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则组织士兵在城外适宜开垦的土地上,挥锄抡镐开垦荒地,种植一些诸如白菜、土豆等耐旱速成的作物,力求在短期内有所收获,缓解当前的粮食压力。
与此同时,郭开深思熟虑后,专门从将士中挑选出了五百名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士兵,将他们分为十队,每队五十人,安排好轮流进山狩猎的计划,期望通过狩猎获取更多肉食,以解决全军将士们眼下的伙食危机。
如此一来,倒也暂时缓解了沙州城当前的饥荒,让将士们不再继续饿着肚子守城。
然而,这也为后来的沙州城埋下了安全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