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景朔轻轻抬手,虚虚将权景瑶扶起,目光细细在她脸上身上打量。
见她面色红润如春日桃花,眉宇间舒展开朗,神情逸然,不见半点郁色,想来平日里过得极舒心。
注目良久,终是展颜大笑,笑声裹着风声传开,惊起林间几只寒鸦。
“你传信与我,让我务必亲来接应,”权景朔眉眼舒展,眸中满是宠溺,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撒了进去,“正好甘州战事告一段落,我收到信后,都顾不上喘口气,立刻便率领五千铁骑,日夜兼程地赶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竟敢跑到北戎草原胡闹!”
他嘴上虽说着责怪的话,可那语气里哪有半分责备之意,满满的都是担忧。
说着,他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黛玉。
这边黛玉一跃下马,身姿轻盈利落,稳稳地落在地上。
权景朔看得眉峰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正所谓行家看门道,黛玉这简单的一个动作,看似寻常,可权景朔立马就察觉到了端倪。
这小姑娘,身手极不简单。
黛玉朝着权景朔微微福身,身姿优雅,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侄女拜见叔父。”
权景朔听她口称“侄女”,就知自己没有料错,连忙示意权景瑶扶起黛玉,“玉儿不必多礼,此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妹妹此次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黛玉在权景瑶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微笑着抬头,目光清澈明亮,“叔父言重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理应相互关照,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正有一份礼物,想送与叔父,权当我们一家人来凉州的认亲礼,还望叔父不要嫌弃。”
说着,她灵动的目光往身后牛羊马匹身上一溜,接着又落在牛马背上驮着的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粮袋子上。
权景朔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便明白了黛玉的用意。
他已收到凉州城惨遭北戎抢掠的消息。
说实在的,若只是单纯的接应,实在无需调动五千骑兵这般大规模的兵力前来。
权景朔当时收到信后,之所以二话不说,立刻点齐五千精锐骑兵,亲自率领,赶来接应,未尝没有存了率领五千铁骑踏平北戎草原,一雪前耻的念头。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必他再大动干戈,一切在他们到来前就完美解决了。
权景朔为确认心中所想,转头看了权景瑶一眼,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兄妹这几年虽聚少离多,可权景瑶幼时,权景朔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悉心照料,可以说她是权景朔一手带着长大的。
这般深厚的情谊,使得兄妹间的默契即便在分别的岁月中也未曾消减半分。
权景朔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
只见黛玉面色平静无波,那从容淡定的模样,就好似身后这一群数量可观的牛羊马匹,以及马背上驮着的那一袋袋沉甸甸的粮草,真就像平常走亲戚时送的节礼那般简单。
看来,他需要重新审视一下他这新鲜出炉的妹夫这一家人了。
尤其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侄女。
权景朔强压下心中的惊诧,爽朗大笑道:“好!这份大礼,叔父收下了。”
说着,他抬手探入怀中,摸出满满一大把五彩宝石。
宝石在他宽大的掌心堆成一座璀璨的小山,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仔细瞧去,这些宝石形状各异,有的浑圆如鸽卵,圆润光滑,仿佛是被岁月精心打磨过;有的则棱角分明似星芒,尖锐的边角折射出锐利的光。
其中还有几颗尤为特别,天然带着奇异的孔洞,像是大自然在创造它们时,特意留下的神秘印记,让人不禁遐想连篇。
宝石色泽更是斑斓夺目,有赤若晚霞浸染的玛瑙,红得浓烈似血,透着火焰般的纹路;蓝宝石则深邃如夜空,流转着星芒般的幽光;另有两枚泛着翡翠般的青碧,在月影下隐约透出几分孔雀翎羽的幻彩;还有几枚温润如脂,白若凝霜,在掌心泛着柔润的光晕,间或夹杂着淡青、烟紫的沁色;最奇的是一块猫眼石,在光线下泛着金绿交织的虹彩,仿佛藏着大漠的落日余晖。
眼前的宝石数量虽算不上很多,可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世所罕见。
权景朔随手将它们装入一个绣着火红麒麟的青布荷包中,将荷包递与黛玉,“叔父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没带别的见面礼,这几块石头,你拿着玩罢!”
权景朔一边说,一边歉然地冲权景瑶一笑,“大哥也给妹妹准备了礼物,等回了凉州城,大哥定第一时间交到你手上!”
权景瑶轻轻摇头,“大哥身体平安康健,对妹妹来说,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作为将门之女,她自幼耳濡目染。
大哥刚才交给黛玉的,恐怕是他此次出征支援时,于战场上拼杀所得的战利品。
宝石虽珍贵,可在她眼中,又哪里比得上大哥从小待她的深厚情意。
何况,此次能从北戎草原,夺回粮草和大量的牛羊马匹赔偿,基本全是黛玉的功劳。
她又怎会与玉儿去争呢?
三方人马顺利汇合,事情出奇地顺利。
权景朔听权景瑶简单讲述了她们这一次在北戎草原的经历,当然,隐去了太过奇幻的部分。
这一下,就不得不突出黛玉异乎寻常的身手了。
反正在来凉州途中也曾显露过,倒没什么好介意的。
尽管权景瑶将黛玉的武功夸得神乎其神,权景朔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妹妹话里的隐瞒,但他也不戳破。
作为与北戎人时常打交道的人,权景朔知道,仅凭两个人,势单力孤闯入草原,要想全身而退,有多困难。
更不要说硬生生从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手中抢回这么多粮草,还有那么多牛羊马匹的赔偿了。
这就好比从虎口夺食,其中的艰难险阻,简直难以想象。
本来,他做好了亲自率兵去夺回粮草的准备。
但,那样一来,将士们势必会有伤亡。
做为一个好的主帅,能兵不血刃达到目的,方为上策。
权景朔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回身向身后大军下令:“留人在周围警戒,其余人下马,在路旁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休整歇息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启程返回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