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彗指尖触及那枚烙印着青州王府暗记的传讯符,符箓无声自燃,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没入他的眉心。
一段信息清晰地浮现于他识海:
“文彗先生台鉴:先生于阳县力挽狂澜,诛邪卫道,本王钦佩。今外敌‘色欲’虽退,然隐患未除,更有域外‘本日’宵小蠢蠢欲动,窥伺我青州山河。社稷危艰,诚邀先生过府一叙,共商应对之策。静候驾临。——青州王,姬明月。”
信息简短,但措辞客气,姿态放得颇低,直接将“共商国是”的意图摆在了明面上。
文彗眼中金光微闪,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
青州王既然相邀,于情于理,这一趟都需得去。
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掌控一州之地,在神殿与他之间玩着平衡之术的封王,究竟是何等人物,其治下又是何等光景。
“我去去便回,尔等安心在此,守护阵法足以护佑周全。”
文彗对山谷中的幸存者留下一道传音,身形便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线,融入云层,朝着青州王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青州王城,位于青州中央,其规模远超烟城,城墙高耸入云,铭刻着无数繁复的阵纹,隐隐有龙气盘绕。
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派繁华盛景。
文彗并未在城门停留,循着传讯符中附带的一丝气机指引,直接飞向王城中心那片被氤氲王气笼罩的宫阙群。
青州王府,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悬浮于半空的巨型宫殿群。
以不知名的青色神金为基,白玉为阶,琉璃作瓦,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宫殿之间,有彩虹为桥,灵泉飞瀑点缀其间,奇花异草遍地,甚至能看到罕见的灵禽瑞兽在云间嬉戏。
浓郁的天地灵气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在此地缭绕不散。
比之外面王城的繁华,此地更是仙境般的所在。
文彗被一名气息内敛的侍从引至主殿。
殿门高达十丈,由整块温神玉打造,其上雕刻着青州山河地理图,细微处竟有云雾流动,仿佛将真实的山川微缩于此。
踏入殿内,文彗双眸深处,一点不易察觉的金芒微微一闪,【命运之眼】无声开启。
并非为了窥探未来,而是为了更清晰地看透此地的“真实”。
在他的视野中,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那氤氲的王气之下,是无数细若游丝的金色信仰之力与民生气运,正从青州大地的四面八方被强行抽取、汇聚于此,支撑着这片宫阙的悬浮与运转,滋养着此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灵草。
他看到宫殿建材上流动的并非简单的光华,而是凝聚了法则符文的灵韵;
那彩虹桥是由纯粹的元气与空间法则编织;
灵泉中流淌的是液化的生命精气;
甚至那些嬉戏的灵兽体内,都流淌着被强行点化、拘束于此地充当门面的强大妖族血脉……
奢侈!难以想象的奢侈!
这已非简单的穷奢极欲,而是以整个青州的部分根基气运为燃料,燃烧出的极致辉煌。
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浸透着青州万民的赋税与劳役,凝聚着这片土地的灵性与潜力。
比起“天堂白宫”,此地何止宏伟百倍?即便是记忆中天宫,此地的奢华与能量层级,恐怕也相差无几了。
然而,在这极致繁华的背后,文彗的【命运之眼】却看到了无数细微的、灰暗的线条,从这片宫阙延伸出去,连接着青州大地上无数面黄肌瘦的农夫、衣衫褴褛的流民、在矿山中佝偻的役夫……那是民怨、疾苦与被透支的生命力,是这繁华底座下隐藏的累累白骨与血泪。
“文彗先生,觉得本王这处陋室,比起先生游历时所见的天堂白宫,如何?”
一个雍容平和的声音打断了文彗的观察。
青州王姬明月并未高坐王位,而是站在一扇巨大的琉璃窗前,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宫苑景致,背对着文彗,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与试探。
文彗收敛了【命运之眼】,眸光恢复平静,他缓步上前,与青州王并肩立于窗前,看着下方那如梦似幻的景致,声音平淡无波:
“比白宫还大,真的是厉害啊!”
青州王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似是对这回答颇为满意。她转过身,露出一张倾国倾城却威仪天生的面容,目光灼灼地看向文彗:
“那我这府邸,比起那天宫如何?”
“但观此府邸,已可管中窥豹。”
文彗语气依旧平淡,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青州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只是,王爷可知,支撑起这‘不遑多让’的,是什么?”
他抬手指向窗外那流淌的灵泉,那飞舞的灵禽,那悬浮的宫阙基座:
“是青州三千矿坑役夫滴落的血汗,是万顷灵田下佃户被层层盘剥后仅存的糠秕,是边境军镇士卒用性命换来的短暂和平,更是这青州亿兆黎民,被抽取的那一丝丝本可用于温饱、用于繁衍、用于希望的气运与生机。”
他的目光转向青州王,锐利如刀:
“王爷邀我前来,共商应对‘本日’入侵之策。却不知,若根基朽坏,民心离散,纵有坚船利炮,雄关漫道,又如何能挡外侮?这满府的奢华,这悬浮的宫阙,或许,正是那域外宵小敢于觊觎、境内邪魔得以滋生的根源之一。”
殿内的气氛,因文彗这毫不留情的直言,瞬间变得凝滞。
青州王姬明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定定地看着文彗,凤目之中先是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审视与计算取代。
她没想到,文彗不仅实力强横,眼光更是如此毒辣,竟能一眼看穿这繁华表象下的本质,而且敢如此直斥其非。
良久,她忽然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声中听不出多少暖意:
“文彗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见识非凡。只是……这世间规则,并非非黑即白。维系一州运转,平衡各方势力,所需耗费,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些许民力,若能换来大局稳定,换来对抗外敌的资本,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踱步走向王座,姿态重新变得从容:
“先生心怀黎民,本王感同身受。故而,才更需先生这般有力者相助,荡涤邪魔,共御外辱。待局势稳定,四海清平,何愁民生不复?”
文彗看着青州王,心中明了。
这位封王,并非不知民间疾苦,也并非不懂竭泽而渔的道理。
只是在她的权衡中,维持现有的统治秩序与力量,优先级远在民生之上。
所谓的“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是权力顶层惯用的托词。
“王爷的‘不得已’,却是万民的‘活不下去’。”
文彗声音冷了几分,
“合作可以,但我有自己的道,要走自己的路,若王爷所谓的‘大局’,仍需以无辜者的尸骨铺就,那文彗,恕难从命。”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本日’武士之事,文彗既遇,便不会坐视。但如何应对,我自有主张。告辞。”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殿外走去,身形挺拔,没有丝毫犹豫。
青州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晦暗不明。
“好一个文彗,好一个通天教主……不为我所用,便可能是心腹之患。”
她低声自语,随即对空无一人的大殿某处吩咐道,
“加大对招虎山的监控力度,适当的出手打压一下他!”
文彗离开那悬浮的奢华王府,回望那被氤氲王气笼罩的宫阙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青州,守护它有何意义?”
他的身影化作金光,消失在云端,方向,依旧是招虎山。
他的道,不在庙堂,而在人间。
他要守护的,也非哪一家一姓的江山,而是这朗朗乾坤,是那些被抛弃、被牺牲的平凡生灵。
风暴将至,他需更快地积蓄力量,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
招虎山,将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