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仍在徒劳地倾泻,金属弹头划破空气的锐响密集如骤雨,却在触及那片火海边缘时骤然失了气势。子弹外壳在肉眼难辨的高温场域中迅速泛红、软化,棱角被熔成圆润的弧线,最后化作一滴滴赤红的铁水,拖着细长的焰尾坠入火海,连一丝溅落的声响都被烈焰的轰鸣吞没。更遑论那些重型炮弹,外壳刚触到热浪便像被捏瘪的锡箔,内部炸药尚未引爆就已被高温炙烤成焦炭,沉甸甸地坠落在地,只余几声沉闷的钝响。
离得最近的那队士兵还在徒劳地扣动扳机,机枪枪管因持续射击而发烫,却不知脚下的空气早已被烤得扭曲如流质。忽然,一道暗金色的火舌从龟裂的地面猛地窜起,像蛰伏千年的火龙骤然张开獠牙——那火焰竟顺着灼热的气流悄然蔓延到了他们脚边。高温瞬间吞噬了帆布军装,皮肤在接触烈焰的刹那化作焦炭,惨叫声刚从喉咙里挤出半声,便被灼烫的空气生生掐断。转瞬间,五个鲜活的身影就成了五缕蜷曲的青烟,连同手中的机枪、身上的弹夹,都一同熔成了焦黑的金属残骸,黏在龟裂的地面上,像一摊摊凝固的血。
“撤!快往后撤!”江遥盯着那片连炮弹都穿不透的火海,指节因用力攥紧指挥仪而泛白,指腹甚至被冰冷的金属硌出了红痕。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对着通讯器嘶哑地下令:“走吧,看这火势……估计是死透了。”
他刚转过身,军靴踩在焦土上发出“咔嚓”的脆响,火海中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却又裹着彻骨的寒意,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硬生生刺破了枪炮的轰鸣:“想这么杀了人就拍拍屁股走,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话音未落,那片翻涌的火海猛地炸开!
一道金色的身影裹挟着焚天灭地的热浪冲天而起,双翼展开的瞬间,竟遮去了半边被火光染透的赤红天空。是凤皇!此刻的它再无半分先前的沉默,周身燃烧着纯粹到近乎透明的金色火焰,每一根尾羽都像燃着的金丝,闪烁着神圣而狂暴的光泽。完整的形态展露无遗,鹰嘴弯曲如钩,利爪锋利如神兵锻造,那双金色的眼瞳里跳动着足以焚毁天地的怒火——梧桐树燃烧的烈焰,竟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唤醒了它血脉最深处的本源力量。
与此同时,齐乐仍站在火海中央,黑色的衣袍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发丝狂舞如墨色的火焰。他怀中的《山海经》不知何时已悬浮在半空,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古老的魂灵在其中嘶吼。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书中骤然射出,落在焦黑的地面上,轰然化作一道巨大的身影。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战场,声波甚至让远处的炮弹都在空中微微震颤。那是一头高达十几米的巨兽,身形似犬却远比猛虎雄壮,头生独角如墨玉雕琢,双目赤红如淬血的宝石,正是传说中的天狗!它显然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那毁天灭地的愤怒,浑身的黑色鬃毛根根倒竖,狂暴的妖气席卷开来,连空气都在它的嘶吼中扭曲成波浪。
“天、天狗不是吉兽吗?”江遥看着那头凶神恶煞的巨兽,瞳孔骤缩,声音都在发颤。他曾在古籍记载中见过对天狗的描述,言其能食月,亦能镇邪,从未想过会是这般狰狞模样。
可下一秒,他的疑问就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天狗四肢猛地发力,巨大的身躯竟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窜出,带起的劲风甚至吹飞了旁边的装甲车。它巨爪一挥,寒光闪过,不远处一个班的士兵便被瞬间撕碎,鲜血混着碎骨溅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像绽开了一丛丛妖异的红珊瑚。
“吉兽?”齐乐的声音从火海中传出,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不是从人口中说出,而是来自九幽寒冰,“吉兽便不会生气吗?”
随着他的话语,《山海经》再次爆发出璀璨到刺目的光芒。一道道粗壮的光柱从书页中冲出,如同连接天地的桥梁,落在地上轰然化作一个个巨大的身影:
九尾狐甩动着九条蓬松如火焰的尾巴,周身萦绕着妖异的红雾,每一缕雾气落地,都让焦土冒出滋滋的白烟,它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情绪,冰冷地扫视着四周的“猎物”;
雷神身披青铜铠甲,铠甲上雕刻的雷纹此刻正闪烁着刺眼的电光,他手中的巨锤每挥动一下,都带起阵阵雷霆轰鸣,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蜚的身形如壮牛,却长着蛇一般的脖颈,头部生着细密的獠牙,它走过的地方,本就焦黑的地面瞬间变得荒芜,连火焰都熄灭了几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吼则站在原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无形利刃,所过之处,装甲车的钢板如同纸片般被切割,士兵的钢盔直接炸裂……
数不清的山海巨兽出现在战场上,以齐乐为中心,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它们的咆哮与嘶吼交织在一起,让天地都为之震颤。
“杀!都给我杀!”齐乐缓缓抬起头,原本清明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疯狂与恨意,黑色的眼瞳深处仿佛燃着两簇幽火,“你们全都要死!”
命令下达的瞬间,所有山海巨兽同时动了。它们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四周的军队疯狂冲去,九尾狐的红雾毒杀成片的士兵,雷神的巨锤砸碎了坚固的掩体,蜚所过之处生机断绝,吼的音波撕裂了防线……惨叫声、枪炮的悲鸣声、巨兽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废墟瞬间沦为人间炼狱。
“山、山海师疯了!他是疯子!”一名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跨上旁边的摩托车,拧动油门就想逃。可他刚冲出没两米,一道金色的火焰便从天而降,凤皇俯冲而下,鹰嘴喷出的烈焰瞬间将他连人带车吞没。不过眨眼功夫,那辆摩托车就熔成了一滩扭曲的废铁,人则化作了一缕青烟,连骨灰都没留下。
江遥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军装。但他毕竟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强行咬住舌尖,用疼痛逼自己保持清醒,对着通讯器嘶吼:“别怕!他的本体只是个凡人!很脆弱!集中火力攻击他的本体!”
“啪——”
一声脆响,炮台的保险栓被拉开,一发特制的高熔解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逼齐乐。这炮弹是用天外陨石合金打造,能瞬间产生数万度高温,连仙舟的外壳都能熔穿。可它刚飞到离齐乐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就撞上了一层由《山海经》光芒构成的无形屏障。那屏障看似只是淡淡的流光,却坚硬得不可思议,炮弹打在上面,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便“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外壳迅速冷却,彻底失去了威力。
看着地上那枚毫无反应的炮弹,江遥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绝望如同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让他浑身发冷。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就在这时,他的战斗指挥仪中突然传出许轩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绝望的迷雾:“退后,下面由我接管战场。”
战场上,许轩的身影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从远处疾驰而来。他脚踩道家的“踏罡步斗”,身形飘忽不定,在多头巨兽之间灵活穿梭。九尾狐喷出的红雾刚到他身前,就被他周身的金光驱散;雷神挥来的巨锤带着雷霆之势,却被他侧身避开,锤头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他一路疾冲,最后猛地一跃而起,背后的剑匣瞬间打开,一柄长剑裹挟着金色的灵光飞出,稳稳落入他手中。那柄斩妖剑此刻竟也燃烧起金色的火焰,剑身上刻着的符咒熠熠生辉,显然是被他以自身九成灵力强行催动到了极致。
“齐乐!醒醒!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许轩一声大喝,声音里带着痛心与急切,长剑带着劈开天地的气势,狠狠劈向《山海经》所化的屏障。
“啪啪咔咔——”
屏障上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彻底崩碎,化作漫天的星光点点,飘散在空中。
然而,那些星光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像受到了某种牵引,重新汇聚在一起,最后落在齐乐手中,化作了一把通体由星光构成的长剑。剑身长约三尺,剑身流淌着细碎的光点,像将整个星空都揉了进去,却又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齐乐握着星光长剑,手腕轻翻,精准地挡在了许轩劈下的斩妖剑前。
“锵——”
两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狂暴的能量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附近的山海巨兽和士兵都被这股力量震飞,地面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齐乐缓缓抬起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冰冷与杀意,那眼神陌生得让许轩心惊。他死死盯着许轩,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带着血腥味:“许轩,你是想死吗?”
许轩握着斩妖剑的手猛地一紧,剑身上的金色火焰因这瞬间的凝滞微微摇曳。他看着齐乐眼中那片陌生的冰原,喉结滚动着,却没说半句劝降的话——此刻任何言语都像投入火海的雪花,只会被灼烧成虚无。
下一秒,许轩手腕翻转,斩妖剑带着破空的锐响横扫而出。剑锋避开星光剑的锋芒,贴着剑身滑向齐乐的手腕,招式简洁得近乎朴素,却藏着道家剑法“以简驭繁”的真谛。
齐乐不闪不避,左手猛地按在右手手背上,星光剑骤然下沉半寸,恰好磕在斩妖剑的剑脊上。“叮”的一声脆响,许轩只觉一股巧劲顺着剑身传来,手腕竟微微发麻。还未等他变招,齐乐已借着这一磕的反作用力旋身,星光剑如毒蛇出洞,直刺他胸口膻中穴。
那剑招没有半分花哨,甚至带着几分生涩的凌厉,却精准得可怕。许轩脚尖点地后跃半步,同时长剑回撩,剑脊重重砸在星光剑的侧面。两柄剑再次碰撞,激起的气流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却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外泄——他们竟在同一时间收敛了所有法术,只用最纯粹的剑招对决。
许轩的剑法脱胎于道门典籍,一招一式都藏着天地运转的韵律,看似缓慢,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星光剑的锋芒,反守为攻。他曾在藏经阁浸淫十年,将《道德经》的哲理融入剑招,每一剑都像是在画圆,圆融无缺,却暗藏着能撕裂一切的张力。
齐乐的剑法则全然不同。他没有系统学过剑法,招式全凭本能驱动,时而如狂风骤雨般密集刺出,时而又骤然停在半空,等着许轩自投罗网。星光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化作灵动的溪流绕开防御,时而又变成陡峭的悬崖,用最直接的角度劈砍而下。那些招式里能看到天狗扑杀的迅猛,能看到雷神挥锤的刚猛,甚至能看到九尾狐甩尾的诡谲——那是他见过的所有力量,此刻都化作了剑招。
两人在焦黑的土地上高速移动,身影快得只剩两道交错的残影。斩妖剑的青铜色与星光剑的银辉不断碰撞,发出的金铁交鸣声比任何法术轰鸣都更震人心魄。许轩的道袍被星光剑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在地上瞬间被高温蒸成血雾;齐乐的左肩也被斩妖剑扫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渗血,却丝毫没能减慢他挥剑的速度。
他们都在赌。许轩赌齐乐心中还剩一丝清明,赌这纯粹的剑招能唤醒他的理智;齐乐则在赌许轩不敢真的下杀手,赌这每一次碰撞都能让对方想起梧桐倒下的瞬间——想起那柄刺穿她胸膛的斩妖剑,究竟沾着谁的血。
当斩妖剑的剑锋第三次擦过齐乐脖颈时,许轩的手腕几不可查地顿了半分。就是这半分迟疑,星光剑已如影随形地刺到他心口前。许轩瞳孔骤缩,只能强行扭转身形,让剑锋贴着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你在让我?”齐乐的声音里淬着冰,星光剑反手横削,“还是觉得,杀了我能弥补什么?”
许轩没有回答,只是闷哼一声,借着转身的惯性旋身回刺。这一剑快得惊人,却在离齐乐咽喉半寸处猛地停住——星光剑的剑尖,正抵在他的小腹上。
两人同时僵在原地,呼吸粗重如擂鼓。焦黑的风卷着灰烬掠过他们之间,带着梧桐燃烧后的余温。斩妖剑的锋芒离齐乐的颈动脉只有毫厘,星光剑的光点则映在许轩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
没有法术,没有巨兽嘶吼,甚至没有枪炮声——战场在这一刻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两柄剑相互对峙的嗡鸣,和两个男人压抑到极致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