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糖汁提取设备,”
等众人参观了一阵甜菜切丝机切割甜菜的场面,郭怀一突然用手掌一指前方,说道。
领着众人来到一台水力驱动的机器前,他又说道:
“这是双辊式水力压榨机,”
“水车通过齿轮组驱动两根花岗岩碾辊,从甜菜丝中压榨出汁液。”
“碾辊表面刻有凹槽,可增强挤压效果。”
“这是接汁槽。”
顺着郭怀一手指的方向,李国助看到压榨机压出来的汁液通过一段铜制倒流槽流入巨大的木桶之中。
“这边是浸出池。”
郭怀一又用手掌指向一个大陶缸,李国助目测高2米,直径1.5米,
“用于提取压榨后的残渣中剩余的糖分。”
“压榨后的甜菜丝会被分层堆放在浸出池内,用热水自上而下淋洗……”
“为什么要这么搞?”
李国助终于忍不住说道,
“甜菜跟甘蔗不一样,用浸出法提取糖汁的效率应该会更高才对。”
“我做过实验,同样重量的甜菜,用浸出法最后制取的白糖比用压榨法多。”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做过压榨法和浸出法的比较实验。
他在实验室里用甜菜制糖,在提取糖汁这一步,从一开始用的就是浸出法。
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他上辈子的那个时代的甜菜制糖厂主要采用浸出法提取糖汁。
甜菜制糖的核心步骤是浸出工艺,即通过热水逆流萃取甜菜丝中的糖分。
这一方法在甜菜制糖行业占据主导地位,原因包括:
高效提糖,浸出法能提取甜菜中约98%的糖分,废粕含糖量可控制在0.3%以下。
能耗较低,相比压榨法,浸出法动力消耗更少,适合大规模连续生产。
废粕利用,浸出后的废粕经压榨脱水后可用作饲料,经济性较高。
当然最根本原因,还在于甘蔗与甜菜的细胞结构差异。
甘蔗纤维含量高,适合压榨;
甜菜组织较脆,直接压榨效率低且易破坏细胞结构,导致非糖分溶出增加。
在19世纪甜菜制糖初期,部分小型糖厂曾试验压榨法,但因效率低下被淘汰。
现代甜菜糖厂均以浸出法为核心。
李国助之所以要编造浸出法与压榨法的比较实验,
是想增加说服力,希望郭怀一能改用浸出法提取甜菜糖汁。
“主要是因为在大规模的生产中,很难达到实验室里一样的条件。”
郭怀一从容不迫地答道,
“浸出法需要热水,还要维持热水的温度稳定。”
“这在实验室里并不难做到,但要在工厂里实现很难,”
“机械委员会想了很多办法,包括使用空气温度计,也只能比较接近实验室里的条件,”
“而且越是想接近实验室里的条件,成本就会越高。”
“所以经过多方评估以后,我们决定用压榨为主,浸出为辅的方法提取甜菜糖汁。”
他所谓的“空气温度计”是意大利物理学家伽利略?伽利莱在1593年左右发明的。
伽利略将玻璃泡加热后倒扣在水中,
当温度变化时,玻璃管内的水位会因空气热胀冷缩而升降。
这种温度计易受大气压影响,测量精度较低,且无法给出具体的温度数值,
所以很难用于甜菜制糖生产过程中浸出步骤的温度控制。
永明镇,特别是永明学会积极学习欧洲科技知识。
所以只要是永明学会的成员,就没有不知道空气温度计的。
“原来是这样啊……”
李国助无话可说了,他只知道浸出法是现代甜菜制糖的核心工艺,
并没想过以17世纪的技术条件是否能够用好浸出法。
现代甜菜浸出法依赖连续化渗出器、精密温控系统和不锈钢设备,
而17世纪的条件显然无法实现这些,所以只能采用更原始但可靠的技术组合。
现代渗出器需要不锈钢和自动化控制,
17世纪只能使用木桶、陶缸或石槽进行间歇式浸出,效率极低,提取率可能仅60%。
何况17世纪的热水循环系统依赖人工加热,难以维持70°c恒温。
而这是现代浸出法的核心条件。
历史上,欧洲甜菜糖的工业化生产始于19世纪初,拿破仑战争期间的法国。
1811年,法国在拿破仑的命令下大规模推广甜菜制糖,以应对英国的海上封锁导致的蔗糖短缺。
法国短期内建立了40家甜菜糖厂,年产量达300万磅,约合1360吨。
但1814年,战争结束后因蔗糖恢复供应,甜菜糖产业一度衰退。
永明镇目前的甜菜制糖技术其实跟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法国甜菜制糖技术差别不大。
在糖汁提取方面,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法国用的也是压榨为主浸出为辅的方法。
由于当时已经有了成熟的温度计,浸出法的发展实际上要快得多。
而永明镇除非先攻克温度计技术,否则是很难用浸出法替代压榨法的。
“前面是糖汁净化设备,请各位跟我来。”
当李国助还在思考如何把浸出法用于17世纪的甜菜制糖厂时,郭怀一突然说道。
于是李国助只得收起思绪,连忙跟上了众人。
“这是石灰净化池。”
郭怀一用手掌指着一个石砌池说道,
“把提取出来的糖汁注入石灰净化池,按1000比1加入石灰乳。”
“人工搅拌后静置六个时辰,再用渴乌提取上层清液。”
这跟净化蔗糖榨汁的工艺没有什么区别。
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只是其中的原理就只有李国助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无非是石灰乳能中和甜菜糖汁中的有机酸,使杂质凝结沉淀。
不过他可不会在这里说出来,毕竟“中和”“有机酸”这类科学术语可不是现在有的。
说出来,别人也根本就听不懂。
“郭先生,请问渴乌是什么东西?”范迪门突然问道。
“就是一种提水用的管道,可以把水从低处吸上来。”
郭怀一从容不迫地答道,
“这比用水舀把上层清液舀上来轻松得多,也可以避免搅起下层沉淀的杂质。”
“哦,明白了,就是siphon。”范迪门恍然道。
郭怀一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但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荷兰语,只是自己不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