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地面震颤,一阵沉闷的声响从南边的远处传来。
皇太极循声看去,南边的地平线上,黑点渐渐连成线,最终化作一片移动的森林。
“该死!敌人的大队人马赶来了!”
皇太极连忙对已经过河的百余骑及还在过桥的人马大喊道,
“快!快退回来!”
已经过河的百余骑立即慌乱起来,即使皇太极没有喊叫,他们也发现了逼近中的敌骑。
然而浮桥上已被两列骑兵占据,他们一时也调转不过马头,难以及时退回东岸。
杨天生率领的永明第一骑炮营正在迅速接近,最先清晰起来的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
上黑下黄,中悬玄武星堡盾徽,在风中猎猎作响时像团跳动的玄黄之气。
旗下是两列并行的骑兵,铁臂缚在夕阳下闪着寒光,笠盔顶上的红缨连成一片猩红的浪涛。
皇太极心急如焚,扭头看向浮桥,却见从桥上退下来的,才只有寥寥数骑;
桥上的人马倒是有一半都调回了头,正在等待前面的人下桥;
河西岸的百余骑却是连一骑都没有上桥,急的在原地团团打转。
皇太极再次看向南边,敌骑身上的鸳鸯战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同一团跳跃的烈火,炽热而夺目,
又似要将天地间的血气都凝聚其上,红得浓烈,红得张扬。
李国助曾想让颜思齐为南海边地公司的军队设计西式军服。
然而如今,永明镇的军服却俨然是一副明军的模样,
只有胸前那锃亮的胸甲,明显是吸收了欧洲军队的装备,倒是皇太极从未见过的。
他们手里举着卡宾枪,马鞍旁挂着的骑兵手枪,随着战马奔驰的动作有节奏地晃动着。
这些对建奴来说都是陌生而神秘的装备。
皇太极再次看向浮桥,这次倒是有一多半的人马都已退了下来,
先到河西岸的百余骑中,也有十余骑上了浮桥。
而没有上桥的,却纷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其中有的似乎还准备冲上去作战。
永明镇的军服实在太像明军了,让他们以为迎面而来的千余骑会像明军一样软弱,甚至可以被他们几十骑追着上千人打。
“砰!砰!砰!砰……”
然而还没等他们放箭或打马冲锋,便有十余人在突如其来的枪响中应声而倒。
西岸那百余骑建奴顿时乱作一团,
有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打马冲上浮桥,竟把前面还没退下桥的人马挤下了水。
有的人甚至打马跃入河中,企图直接泅渡过去。
然而颜楚河不是绥芬河,现在虽不在汛期,却也不在枯水期,水的深度还在两米左右。
而人马涉渡的极限深度是1.2米,超过则需浮具。
加上秋季的颜楚河水流湍急,又是在中游与上游的过渡地带。
于是这些人在河中挣扎片刻以后,就连人带马随波逐流而去。
皇太极再次看向南边,敌骑队伍中一架四匹马拉着的,奇形怪状的四轮马车映入眼帘。
他不知道那奇怪的四轮马车,其实是弹药车和炮车用牵引钩连在一起形成的。
但他却能看出,车的后半部分,两个车轮中间悬着的是一门炮口向后的火炮。
“撤!快撤!”
皇太极顿感不妙,连忙声嘶力竭地下令道,同时也拔马向远离河岸的方向跑去。
他听喀克笃礼说过这种被四匹马拉着,能与骑兵一起快速机动的火炮。
自己一两个时辰前还被炮轰过,差点就丢了性命。
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让他只想赶快逃到足够远的地方,确保在火炮的射程之外。
“砰!砰!砰!砰……”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爆豆般的枪声。
皇太极却是不敢回头去看,只是一个劲地打马狂奔。
这次前路可不是开阔的草原,而是树林。
战马载着他绕过一棵又一棵挡路的树木,直到三里开外,他才勒马停了下来。
回头一看,后面跟上来的大队人马挡住了他的视线,根本看不见河对岸的情况。
“轰!轰!”
突然两声炮响,透过前队人马的缝隙,皇太极看到后队有数骑应声人仰马翻。
当跟着他跑过来的人马全都绕过自己在后方集结时,皇太极终于看清了河岸边的景象。
只见河东岸有数十匹战马正倒在地上挣扎,骑士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之中。
那是刚才连续两次炮轰的结果。
河西岸的百余骑也早都倒在了岸边,应该是之前那一阵爆豆般的枪响造成的。
而两门火炮已经在河西岸架设起来,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他们。
两门炮前都有炮手正在用炮刷杆清理着炮膛。
“撤!快撤!往南撤!”
皇太极一看那情形,心里就慌了,连忙拔转马头,当先向南绝尘而去。
他心里没底啊,不确定三里开外到底算不算安全距离,
生怕停留久了,对面会再次放炮打他们。
至于不往上游去,是因为上游是陡峭的山地和茂密的原始森林,大队骑兵根本无法机动。
……
皇太极领着两千人马一口气向南跑出去数十里,一直都跟河岸保持着三里开外的距离。
他显然是不打算再找架桥点了,而是想去跟中游的其他四路兵马汇合。
就算他还想再找架桥点,也是根本不可能了。
因为杨天生领着骑炮营跟上了他们,一路都把他们盯得死死的。
只要他们敢停下来架桥,立刻就会遭到对面的炮轰。
“咚咚咚咚……”
正跑之时,忽见南边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道移动的红线,
像是有谁用蘸饱朱砂的毛笔在天与地的交界处画了一笔。
那红线渐渐变粗,起伏,最终化作一片汹涌的火浪。
红色布面甲映着夕阳的血色光芒,远远望去,仿佛地平线在燃烧。
马蹄声终于穿透暮色传来,起初如同远方闷雷,继而变成连绵不绝的鼓点。
队伍最前方,一杆大纛在朔风中猎猎翻卷,靛青色的旗面上金线绣就的龙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旗下是一员身着蓝色布面甲的将领,头戴鎏金镂花盔,盔顶红缨如血,两侧貂尾在疾驰中剧烈摆动。
那是莽古尔泰率领的一千正红旗兵马和一千正蓝旗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