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汴京城中阴诡翻涌,人心如渊,终是抵不住时间的流逝。
又是一年会试日来临,各地赶考的举子纷纷涌入这座繁华的汴京城,连城门口的守卫都收了收了往日那看人下菜的嘴脸。
谁晓得这里头哪个是未来的大官,哪个又是未来大官的亲戚呢。
但对于那些骑马坐车的贵人来说,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客气。
一辆低调的单驾马车驶过城门后,车帘被人轻轻掀起。
“不晓得这些人中几人能杏榜有名。”
马车向着东城驶去,恰好车帘掀起的方向对着一群正在相互见礼的书生,个个面庞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意气风发。
置于膝上的右手落入一宽厚温暖的掌心。
“就看各人学识如何,总归此次会试要公平许多。”着竹青色棉袍的青年答道,声调一如既往地柔和稳重,即便糅杂了几分北地寒风的凛冽,也在面对挚爱之人时打了个转儿,春风化雨。
车厢中响起一声轻笑。
“公不公平的我不知,到底不会似上次那般,折损大半了。”
衣袍袖角交叠在一起,色泽相差无几,连着衣裳上的花纹都是相得益彰,让人一见便知这应是对儿恩爱的夫妻。
“三年已过,盛大人也回京叙职,这次他估计能留到会试揭榜时再走,毕竟。”
如兰伸手轻轻覆上青年的侧脸:“这位官家,一向喜好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啊……
也要看看这来求的人是谁,又作价几何。
齐衡想求一个成人之美,就要拿齐国公府来换。
这些个老牌勋贵,虽圣宠不再,虽实力不复,但底子在那儿摆着。
一旦齐国公府站位,势必有许多人家会跟着做出选择。
“好在,她们两个还算清醒。”
是啊,不清醒那就是教训的还不够。
听懂话外之意后,朱标眼中浮出几分笑意,将身上最后一点儿凛冽压了下去,配上一身青袍,好一个翩翩公子。
再说盛府那边儿。
如兰他们的马车一进城,府里便收到了消息。
要不是儿媳和女儿劝着,大娘子势必要去城门外迎接才好缓解这几年的思念之苦,如今止不住的念叨。
“这个不稀命的冤家,冰天雪地的赶路,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见着母亲心急如焚又期待不已的样子,华兰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艳羡与遗憾。
各人时运不同,如兰为母亲做的,她自愧不如。
纵使这几年她不在京中,家书不断,饱含各地儿风土人情的礼物流水一般往家中送,还有母亲身边……她晓得,如兰给母亲留了帮手。
还有她这个姐姐,送往忠勤伯爵府二房的礼物从未间断,其中不乏贵重稀罕的物件,更有助她夫君仕途的机缘。
虽不知如兰从何得来,但华兰明白,此举不是为了姐妹之情,而是为了母亲舒怀。
至此,华兰瞧了眼大娘子另一旁的女子,海氏朝云。
母亲的儿媳,全哥儿的母亲,随后才是她的弟妹,长柏的妻子。
她虽不能确定,但莫名的就是相信,这也是如兰的手笔。
她这个妹妹啊,真是让人看不透,偏又让人信服。
还有其余两个妹妹,也是……
此时刘妈妈满脸喜色自堂外跑入:“大娘子,姑娘回来了!”
冬日天光下的思念冲破天际,风中翩飞的青衣跨越时间,相逢之时,只道仍是当初。
“如儿!”
“阿娘!”
如兰扑入大娘子怀中,用紧密的拥抱消弭了时间留下的距离:“女儿回来了。”
大娘子已是泣泪出声,此时便是天崩地裂,怕也是不能让她放手。
一番哭泣后,大娘子顶着对儿核桃眼,瞧着面前的如兰怎么也瞧不够,怎么瞧都是她的心肝儿回来了。
可落在旁人眼中却不是这样。
面容仍旧,却非故人,亦可说,这才是真正的她。
锋锐,随性,一往无前。
如兰坐在大娘子身边,让人将早就备好的礼物分给诸人,连着这三年里新添的两个小娃娃也有,宾主各怡。
大娘子握着如兰的手问道:“这回回来能待多久?”
她没有问她的女儿是否再也不走了,因为她晓得她的女儿为了她心中目标已筹备许久,停不下翔飞的翅膀。
毕竟她好歹也是这府里的掌事者,怎会不知身边多了帮手呢。
“阿娘放心,四月前我不会离开。”
如今才进二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大娘子心中稍松,仍舍不得松手,闲聊片刻后,海氏与华兰借口去了两个孩子那儿照顾,将时间与空间留给这对儿久别的母女。
“瘦了。你说你,这冰天雪地还要赶回来,得遭多少罪。”
如兰蹭了蹭抚上脸颊的掌心:“阿娘放心,女儿可不会亏待了自个儿,也安排了许多护卫。”
“再说了,我都回到阿娘身边了,您还能亏给我不成?”
见女儿故作耍赖的娇态,大娘子点了点如兰的额头,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不少。
并非她们母女情薄了,这是时间留下的痕迹,也只有时间可以消融。
聊了一会儿后, 大娘子语气无奈道:“你回来的也真是时候。”
“前些日长房的大老太太去了,明丫头和墨兰陪着老太太回宥阳了,这时已启程上路。正好你父亲回京叙职,难得聚齐。”
“那阿娘可高兴?”
“高兴。”
如今的大娘子,外人一瞧便知这是位过的顺心又直率爽朗的夫人。
唯有生活顺心无忧,才能养出通身的气质平和。
“这几年你不在家,朝云和明丫头帮着我打理家事,我省心不少;你姐姐的婆母不再闹腾,华兰也生下了实哥儿,那孩子同你姐姐小时候长得相似极了。”
“还有墨兰,她安分不少,理家掌事的本事也能静心去学。”
说到底,大娘子厌的是不择手段的林噙霜,厌的是不敬妻子的盛纮,厌的是欲盖弥彰的老太太,于盛墨兰与盛长枫却是寻常。
墨兰一心想要高嫁,大娘子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只要不是不择手段便好。
这些年她又读了些书,也能跳出这个圈来瞧墨兰的所做作为,越发厌了盛纮等人去。
如今对于墨兰,她就将这个孩子放在正常普通的范围中了。
想到这儿,大娘子又剜了眼身前的如兰:“那两个一个挑一个不想,就你是个急着嫁人的。”
“哎,这不是女儿我运道好,遇到了既两情相悦又能相许一生的人嘛。”
过了这么久,大娘子已习惯如兰将两情相悦挂在嘴边了。
只要如兰自个儿过的快活高兴就是了,又不向着旁人说。
大娘子轻叹一句:“我不觉得有什么。老太太和你父亲怕是不会撒手不管。”
届时怕还有的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