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泊于六塘河畔。
几个官府的差人与仵作正在查看尸体。尸体一共有两具，都是从野舟上抬下来的。
尸体高度腐烂，软组织萎缩、干化，局部骨骼已经裸露出来了。
两具尸体的身份只得从失踪时间与随身物品两个方向着手判断。
抵达现场的第一时间，安醉就剥开围观人群，靠近尸体进行观察，并与做过调查的差人、仵作交流。
“预计是死了两个月左右，比对失踪记录推测是上河村的王老大、王老五兄弟俩……”
徐林远远地冷眼看着，并不靠近。
他看到那艘小舟的时候，就知道死者是谁，凶手是谁。
他甚至还知道凶手完整的犯案过程。
“邢南秋，过来看，没有任何骨伤！”
安醉皱着眉，面色相当严肃。
徐林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安醉身边，瞥了眼野舟上的情况。
“尸体没有骨伤，排除重度外伤与骨折类暴力，死因只有可能出在软组织上。
发现尸体的船上没有血迹留下，连大出血都没有可能。
剩下的可能性是窒息、中毒、突发疾病。”
徐林的推断相当冷静，安醉赞同地点了点头。
邢南秋虽然手段上不当人，可业务水平还是相当过关的。
“老大和老五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会疾病突发暴毙呢！”
人群之中一个被簇拥着的妇人哭哭啼啼，大声推翻了徐林的猜测。
“我倾向于窒息而亡。”
徐林撇开眼，把答案告诉了安醉。
这次算他认栽。原来从监灵司的角度看，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搞笑，根本是破绽百出。
若无鱼酱与瀛洲势力的帮助，他完全没有在天龙皇朝潜伏下去的能力。
在监灵司当牛马的确是宝贵的经历。
想要混入天龙皇朝的人类社会，仅有假身份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
就比如不能乱杀人。
徐林猛然一愣，感觉自己简直是伪人。
不能轻易杀人不该是人类社会的公认法则吗？
他到底为什么会产生杀完人也不会有执法者找上门来的错觉？
都是乱七八糟的游戏与小说害了他，忘却天元大陆是一个架构在真实社会制度上运行的世界。
安醉苦恼地摇摇头：“的确是窒息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此案又是否与那些大事有关？”
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预计在瀛洲之祸前后。这个时间段太敏感，所以才引起两司联合的注意。换在平时，死两个渔民根本是无人在意的事。
官府的差人能查就查，查不出来也就是不了了之。
徐林冷冷道：“先查查这两个死者的社会背景吧，说不定就与死因有关。”
这伙水匪死不足惜，徐林绝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哭哭啼啼的妇人被徐林漠然盯着，心虚地别开眼。身为王氏兄弟的家人，她自是知道丈夫与小叔干的不法勾当。
徐林看向船舱内摆设，还好是空的。如果再被查出无打斗痕迹，那凶手就真的藏不住了。
因为武者或是修士出手伤人，不太可能什么痕迹也不留下。
尤其是在船舱这等狭小的空间内。出一点血，撞坏一点船篷都是理所应当的。
“以后还装逼不？”麻薯咋舌道。
徐林深呼一口气——
魂修说是能杀人于无形，可杀人于无形这件事，未免太过于显眼。
就当众人各有心思之时，远处一人朗声道：“他们是被水鬼吃掉的。”
安醉闻言一惊，徐林反倒愈发镇定。他们循声望去，来人竟是稳稳漂在江面上。
那人一袭月白道袍，是徐林从不曾见过的服饰。他脚下踩着一只白色大乌龟，乘风破浪而来。
那白色大乌龟与浪花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待他离得近了，徐林又恍然发现，这哪里是什么乌龟，分明是一张白纸折出来的纸龟。
来人一个纵身跳上岸，随手一挥便将纸龟变回白纸，收入袖中，看向徐林、安醉，自我介绍道：
“在下是玄狱的摄魂使，乐百川。”
“这人也是魂修。”麻薯一眼便看了出来。
玄狱由三司共同把持，是他们关押、审问犯人的地方。至于摄魂使，说白了就是专门负责搜魂的拷问官。
乐百川只瞟了一眼王氏兄弟的尸体，便将目光投向徐林。
“观两位小兄弟的玄衣，也是监灵司的同仁？
在下是得到郭杰校尉的联系，得知此地发现承载尸身的野舟，方才匆匆赶到。”
他就是冲着尸体与野舟来的，为什么？
乐百川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是在哪里抓住自己马脚的？
徐林心下惊疑，却装得若无其事，与安醉一齐向对方见礼。
“你们是郭校尉的部下？我没见过你们。”
乐百川盯着徐林，不住地打量。
徐林答道：“我二人才来沙洲十日，大人没见过我们也实属正常。”
“怪事，这等资质怎么会被打发到底层来。”
乐百川上下扫视徐林，眉头越皱越深。
“去监灵司报到的时候，测资质根骨的人怎么和你们说的？”
徐林与安醉面面相觑，“我们好像没测过资质根骨。”
“啊？没测资质怎么被分来的沙洲。”
徐林听得眼皮直跳。
按照乐百川的意思，去监灵司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测资质根骨。若有特殊潜力，则会被分配入特殊部门培养。
只有最百无一用的那种人，才会被发配沙洲，跟着郭杰苦练武学，顺便做些最基层的排查工作。
徐林真是被气笑了。
他有想过自己被当成路边一条发配，但也没想到竟是被人直接发配垃圾桶。
乐百川听完两人前往镇守府告状，就被荣誉擢升的故事后，也是不住的皱眉。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背着手思索一番，忽而对徐林问道：“我观小兄弟魂魄圆融，饱满无缺，灵魂比一般人旺盛许多。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玄狱学搜魂？”
安醉讶异地看向徐林，眼中说不出的震惊。
没想到邢南秋这等混账竟有如此天赋，着实惹人嫉妒。
“学搜魂？我还需要学吗？”
徐林陷入沉默。落入旁人眼中却像是在斟酌乐百川的邀请。
麻薯有预感，玄狱多半又是一个坑。
但她觉得徐林还是会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