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捏着弹弓，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木柄，那是萧逸云用老枣木给他削的，握了半年，边角早被磨得温润。刚才情急之下，他攥着石子扣上皮筋，看着黑衣人举刀扑向萧逸云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萧逸云说“别怕，准头不够，勇气来凑”。石子破空的瞬间，他闭着眼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当“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再睁眼时，那黑衣人捂着额头直挺挺倒下，他突然觉得，刚才扔石头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巷口的月光淌进来，照在散落的草药上，龙须草果然没断，在风里轻轻晃，像在为他鼓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弹弓，皮筋还在微微震颤，方才那股子战栗感褪去，竟生出点说不清的热意，从指尖一直烧到心口。
“不错啊小子。”萧逸云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他刚把最后一个黑衣人踹倒在地，靴底碾过对方手腕，听得见骨头错动的轻响。他转身时，衣襟上沾着点血，却笑得坦荡，“比上次在靶场强多了，那时候你石子都能扔到自己脚边。”
小个子脸一红，把弹弓往背后藏，却被萧逸云伸手抽了过去。对方掂了掂弹弓，又看了看地上捂着额头哀嚎的黑衣人，挑眉道：“枣木柄配牛角筋，这弹弓倒是趁手，就是石子选得差了点——下次捡那带棱的，打上更疼。”
“我、我不是故意打他头的……”小个子喏喏道，眼睛却忍不住瞟向地上的人，那人额角淌着血，疼得直哼哼，半点刚才挥刀时的凶戾都没了。
“对恶人讲分寸，就是对自己残忍。”萧逸云把弹弓还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篓，里面的艾草、薄荷撒了一地，他捡得仔细，“你看这些草药，看着软趴趴的，真要入了药，治得了风寒，也能毒得死豺狼。人也一样，软一次，下次就有人敢骑到你脖子上。”
小个子似懂非懂点头，蹲下身帮着捡药，指尖触到那株龙须草时，突然想起今早药铺老板娘说的话——龙须草最韧，就算被踩进泥里，过两天照样能冒出绿芽。
就在这时，巷尾突然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震得墙皮都簌簌掉灰：“一群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
声到人到，一道黑影裹挟着劲风扑来，落地时震得石板都颤了颤。来人身形魁梧，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手里提着柄鬼头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这群黑衣人的头目疤脸。他刚才被萧逸云一记飞镖钉在远处的柱子上，好不容易挣断绳索赶来，就见手下全被撂倒，尤其是看到小个子手里那把不起眼的弹弓，眼神更是怨毒得像要吃人。
“小杂种，敢伤我的人？”疤脸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今天我把你骨头拆了，泡在药罐里！”
萧逸云把小个子往身后一拉，自己迎了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短匕：“疤脸，上次放你一条活路，是觉得你还有点用，没想到还是改不了吃屎的性子。”
“少废话！”疤脸怒吼着挥刀砍来，刀风凌厉，竟把月光都劈得支离破碎。萧逸云不硬接，身形如蝶穿花般避开，短匕在他手里转出个冷光，专挑对方破绽下手。两人缠斗在一处，刀光匕影搅得巷子里的草药屑都飞了起来。
小个子被萧逸云护在身后，看着疤脸那柄鬼头刀几次擦着萧逸云的肩头掠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攥紧了弹弓，指节发白，突然想起萧逸云教他的准头要诀——“看咽喉，盯手腕，打不中要害，也要让他疼得抬不起手”。
疤脸久战不下，愈发焦躁，一记横刀扫向萧逸云腰侧，却被对方侧身避开，短匕趁机划开了他的小臂。“啊——”疤脸疼得怒吼，反手一刀劈空，刀柄重重砸在墙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就在这一瞬的破绽，小个子突然举起弹弓，这次他选了颗鸽蛋大的尖棱石子，瞄准了疤脸握刀的手腕。
“就是现在！”萧逸云的喝声同时响起。
皮筋“啪”地绷紧又弹开，石子带着破空声直直射出。疤脸只觉手腕一麻，鬼头刀“哐当”落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逸云的短匕抵住了咽喉。
“你输了。”萧逸云的声音冷得像冰。
疤脸盯着抵在喉间的匕首，又看看小个子手里那把不起眼的弹弓，眼神从愤怒转为难以置信，最后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巷子里重归寂静，只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了两下。小个子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突然笑了起来，先是小声笑，后来越笑越大声，引得萧逸云都回头看他。
“笑什么？”
“我刚才……没打偏！”小个子举着弹弓，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萧大哥，我真的没打偏！”
萧逸云看着他通红的脸颊，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嗯，没打偏。以后再遇到这种货色，不用怕，弹弓给我打准点。”
月光越发明亮，淌过散落的草药，淌过地上哀嚎的黑衣人，也淌过小个子手里那把还带着余温的弹弓。龙须草还在轻轻晃，像是在说，有些勇气，就像这草芽，一旦冒头，就再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