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崖下卷上来时,带着松针与野菊的混香,还魂草的叶片在气流中轻轻打着旋,银白色的须根被阳光镀上一层薄金,像极了阿木尔留在剑柄上的缠绳,总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林默将刚摘下的草叶裹进棉布,指尖触到布兜里另一株——那是今早特意为阿木尔留的,想着等他回来,要让他看看这草真的如信里所说,会跟着念想发光。
布兜的系带还没系紧,身后忽然传来草叶摩擦的窸窣声。不是山风刮过的动静,倒像是有人刻意拨开枝叶,带着股铁锈与寒酸的气味,混在草木香里,格外刺鼻。
“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取还魂草!”
粗哑的喝声炸响时,三道黑影已从崖边的灌木丛中扑出。为首的黑衣人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三角眼,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惊得崖壁上的山雀扑棱棱飞起。
林默下意识将布兜往怀里按,后腰撞到身后的岩石,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认得那刀鞘样式——是去年洗劫山下村落的马匪,据说他们专抢药材,尤其是这种传说能续命的奇草。
“这草长在野崖,何来偷取之说?”林默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匕,那是阿木尔送他的十六岁生辰礼,刀鞘上刻着半朵未开的菊,说“遇到事别硬拼,刀是用来护自己的”。此刻刀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他却忽然想起阿木尔信里的话:“念想若是够重,草能活,人也能撑。”
三角眼黑衣人嗤笑一声,弯刀指向林默怀里:“断魂崖的东西,从来都是教主的。识相的交出来,饶你不死。”他身后两人已经包抄过来,脚步踩在松动的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危响,离崖边不过三尺。
林默缓缓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岩壁,目光扫过崖下——云雾翻涌的深谷里,隐约能看见他们来时的石阶,此刻却被另一道黑影堵住了去路。原来不止三人,是早就布好了埋伏。
“不交?”三角眼的刀又往前递了寸,刀刃几乎要碰到林默的衣襟,“那我就自己来取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闷哼一声,手腕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弯刀“哐当”坠向崖下。林默抬头,看见凌霜不知何时攀在头顶的岩缝里,手里还捏着块带棱的石头,银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眼神冷得像崖间的冰。
“欺负一个带草的,算什么本事?”凌霜翻身落地,短刀已握在手中,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草汁,“你们教主想要这草,怎么不自己来摘?”
三角眼捂着手腕后退,另两人见状立刻拔刀冲上。林默趁机从岩缝里拽出早就备好的麻绳,猛地甩向左侧那人的脚踝——那是阿木尔教他的绊马索用法,说“对付恶人,不用讲规矩”。绳结精准缠住脚踝,那人踉跄着撞向同伴,两人瞬间滚作一团。
“点子扎手!”三角眼喊了声,摸出腰间的信号弹就要点燃。萧逸云的箭却比他更快,“咻”地穿透信号弹的引线,箭尾的白羽擦着他的耳根钉进岩壁,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你的对手是我。”萧逸云不知何时出现在石阶口,长弓半拉,箭尖稳稳对着三角眼的咽喉,“去年抢李老汉药铺的账,也该算了。”
林默这才看清,萧逸云肩上落着片还魂草的叶子,想来是刚才在崖下就察觉到了异动,特意绕了远路从侧面攀上来。凌霜已经解决了滚作一团的两人,短刀抵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回头朝林默扬了扬下巴:“草没坏吧?”
布兜被按得紧实,草叶的微凉透过棉布传过来,像阿木尔留在上面的温度。林默摸了摸兜口,忽然笑了——方才三角眼的刀靠近时,他最先护住的不是自己,是这兜草。原来有些念想,真的会比怕更重。
三角眼看着被缴械的同伴,又看了看萧逸云紧绷的弓弦,忽然啐了口:“你们等着,教主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竟转身就要往崖下跳,却被凌霜甩出的绳套缠住了脚踝,重重摔在岩石上。
风又从崖下吹上来,带着更深的凉意。林默打开布兜,还魂草的叶片沾了点他的体温,银白色的须根在阳光下依旧闪烁,像是在轻轻点头。他忽然明白,阿木尔说的“心结松动”,或许不是草的魔力,是知道有人和你一起护着这念想时,心底那点硬邦邦的东西,真的会慢慢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