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大雨如成千上万的泪珠砸落,噼里啪啦地砸进尹决明心口,让他的心疼痛又麻木。
雷声轰隆隆滚过,闪电爆裂出惨白的光芒,尹决明隐在窗下,身体僵得像一座雕塑。
他此刻脑子正陷入了一场天人交战的困境,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白芷欺骗了他,不爱他了;一边又极力为白芷找理由开脱。
他不知在这困境中挣扎了多久,直到屋中灯灭,听到夏清开门出来的声音时才猛地回神,而后迅速躲进暗处隐蔽起来。
夏清提着一盏灯笼,撑开伞,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语般低喃,“我有时候看着你如今的模样也常会想,你怎就不能放过自已呢?”
放过自己,无需管他人生死,便能免去这许多灾难痛处,再寻一避世之地,清净渡完此生,如此,不好吗?
为何非要参与其中,拿命去赌,伤身又伤心。
可回头一想到自己,夏清便只剩苦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天命也,遇到他们,便注定我们受此苦难。
只愿一切不是白费,终将迎来完美结局。
他抬头看着雨幕,漆黑苍穹如巨大兽口,雷霆滚滚,闪电破空,危险至极,亦如他们所走之路。
他收回目光,心情沉重,在暴雨中暗自祈祷。
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尹决明在暗处注视着夏清提着灯笼撑伞离开。
他从黑暗中出来,立在那扇紧闭的门前久久未动。
屋中灯火已熄,也未传出半分响动,许是里面的人已经睡下。
他凭什么能够安心睡下?
尹决明心情暴虐地想,他松开掐出血痕的掌心,抬手推开了那道阻隔在眼前的房门。
冷风裹挟着湿气前仆后继地挤进屋中,尹决明踏进去,一股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他眉头微皱,却仍冷着脸,借着窗外闪电光芒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雪白的床帐被灌进房中的冷风吹得微微晃动,却并未惊醒床榻上熟睡的人。
尹决明一步步挪过去,短短一段路,却走得万般艰难,仿佛每一步路都有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可终究他还是走到了床前,他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身形比他在城墙上远远看到时还要消瘦,明明人就躺在锦被里,可若不看露在外面的身体,这锦被平整得几乎看不出下面还躺着一个成年男子。
他太瘦了,比一年前还要瘦得多得多,瘦到连一床锦被都无法撑起。
那双放在锦被上的原本就没有多少肉的手如今更是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脸上的肉也少得可怜,颧骨突出脸颊凹陷。
若非听见那虚弱的呼吸声,尹决明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让尹决明满心的怒火又“噗嗤”一声熄灭了。
即便脑中有一道声音撕心裂肺地吼着,“他欺骗了你,他利用了你,他不爱你!你该恨他!该让他付出代价!”
可他除了让自己的心更疼上一分,根本无法去怪罪他,去恨他,去恼怒他。
他甚至卑微地想,阿芷都成这个样子了,只要他向他坦白往日行事的一切苦衷,他就原谅他的不告而别和欺瞒。
只要他向他坦白一切,不再用那疏离又冷漠的眼神盯着他。
他抬起手,颤栗的指尖抚上白芷的脸颊,触手的冰凉让他指尖一颤。
白芷的肤色呈现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即便此时睡去,可那双眉头却不安地紧皱着。
尹决明指尖抵在他的眉心,试图将那抹不安揉开。
“你也在难过吗?阿芷。”
“呲啦~”
闪电爆裂,白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便也是在这声巨响中,白芷猛地睁开双眼。
许是刚从噩梦中脱离,他还有些恍惚,在见到床上站着一个人影时陡然一惊。
那人逆着光站在床前,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是什么人!”
厉呵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他偏头躲开那人放在他眉心的手,目光中满是警惕,只是身体却躺在床上未动半分。
尹决明悬在半空的手一僵,最后沉默着收了回去。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满眼警惕的人,心口再次狠狠抽痛了一下,继而怒火再一次有了点燃的迹象。
他还在装!他还在装作不认识他!
然而根本看不清他脸的白芷目光更是冷沉,这人深夜潜入他的房间,除了拓跋璃派来杀他的杀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想到此,白芷面色更为阴沉,只奈何他喝了夏清送来的安神止疼的药,那药能让他安稳睡一觉,却是有个让他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更无力的副作用。
如若不然,他虽说逃不脱,却也能尽力摇响枕边内侧放置的铜铃引来巡逻士兵。
就在他想着如何“逃生”时,那边一直沉默的人终于说话了。
“是我。”
只是那声音嘶哑干涩,如春日洪流,又如滔天大浪撞进他心口。
虚弱的呼吸有片刻停滞,那双冷漠的琉璃紫瞳满是错愕地重新打量着眼前人的轮廓。
是他!他为何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芷听着胸腔里鼓声般急促的心跳,一时也不知是自己终于见到对方的欣喜还是害怕对方质问的忐忑。
他怔怔地看着床前人影,却又不知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
而他的沉默和那毫无温度的目光显然再一次激怒了对方。
尹决明只觉刚说服自己压下去的怒火在那人冷漠的目光和态度中又噌噌窜了上来。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白芷肩膀两侧,一双漆黑的眸子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质问,“怎么?当上了紫庸的九皇子,你便不记得我了么?”
白芷心头猛地一颤,他看着尹决明近在咫尺的愤怒脸庞,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几乎将他烫伤。
他微微张口,试图说些什么,可嗓子里就像塞了一团棉絮,噎得他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开口向我解释?”尹决明在他冷淡的沉默中低声呵道,像一头发飙的小兽。
他急需某人为他顺毛,可那人偏偏什么也不做,就那样躺在那里,不说话,不反抗,眼神冷漠得让他就像一个笑话。
“白芷,你真是……好狠的心呐!”尹决明双眸赤红,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